隋炀帝实在是一个大大的战略家,十足的战术矮子。你也可以说他对战术(小事)完全懒得理。隋朝灭亡是他咎由自取,他也曾有无数机会挽大厦于将倾,但他没有做正确的事,甚至反其道而行之,最终把强盛的隋朝拖入了灭亡的境地。
但是反观历史的回声,我们仿佛又看到,隋朝的影子无处不在,甚至远远超过了唐朝,隋朝的遗产比唐朝的更丰富,影响更深远。
怎么看的呢?
第一:打高丽这件事,隋朝在军事上完败,在舆论上使自己成为千夫所指,但征高丽的重要性隋炀帝比谁都看得明白。
隋炀帝所有的问题,都开始于打高丽,为了打高丽,征兵服徭役,为了打高丽,开通大运河,尽管北方最大的威胁是突厥而不是高丽,但不知为什么,隋炀帝邪了门似的和高丽死磕,看似已经接近疯狂,但朕的心意,你们一般人怎能明白?
事实是,高丽所代表的北方压力在隋朝时已经取代了西方压力,这个转变意义重大,使长安的地理优势已经开始让位于幽州(北京),如何证明隋炀帝的判断?唐朝建立后,第一件大事也是征高丽,而且征了三代,到唐高宗时才基本解决。
而后来的历史证明,东北部已经成为中国的“国门”命脉所在,是宋、辽、金、元、明、清最重要的区域。可以说,得东北着得天下,失东北者失天下,隋炀帝没能做成的事,唐朝用了三代人才做成,宋朝用了300年也没能做成。
第二:修运河这件事,表面上看是隋炀帝好大喜功,但它的初中是军事用途,并成为日后南方和北方沟通的渠道。
如果没有大运河,隋朝也许不会灭亡,即便修了大运河,高丽也未必就容易征服。但修建大运河这件事,使日益发展的南方经济有了一条向北方输送平衡的通道,也带动了沿海经济的发展,使日后幽州(北京)成为首都有了物质保障,不必仰赖于周围其他地区,独立性是首都的首要要求。
长安为何能成为千年国都?就和它接受四川盆地的粮食供给,不必仰赖东部诸侯有关。
我们也可以这么说,隋炀帝仿佛已经看到了几百年后中国发展脉络的转变,他修建运河其实也是在“顺天应人”,只是站在当时,没人能理解。
第三:对于唐朝,隋炀帝也留了后手。
天下都反了,隋炀帝开始颓废,称他为颓废帝一点都不为过。日日在扬州醉生梦死,后来禁卫军兵谏,想回关中老家,隋炀帝被部将逼死,禁卫军带着皇帝依仗西行,一路上遭到瓦岗军堵截,不得已北上到了窦建德领地,依仗和隋炀帝身边的旧臣也都落入了窦建德手里,窦建德以为隋炀帝报仇为名,杀死了叛军将领。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要知道李渊的名义正当性也是来源于留在长安的傀儡小皇帝的“禅让”,现在窦建德为隋朝皇帝报仇,又有了隋朝旧臣辅佐,在制度上有了人才帮助,又有象征天子名分的依仗,对于李渊来说,就是个很大的挑战。
大家记得楚王问鼎的故事吧。楚王向北打仗,来到周天子面前,问周天子周鼎的大小,鼎是王权的象征,周天子当然明白来者不善,就说,这个要问我们家厨师(开个玩笑)。
这个故事就是说明窦建德得到隋朝依仗,使自己正当性陡然而增。
隋炀帝在最后时刻最留恋的地方,不是长安和黄土高坡,而是大运河一线,一是他所在的扬州,还有一个是他死后把依仗留给了河北的窦建德,也在大运河一线。
奇怪的是,中国日后的历史,主轴就在大运河一线,从幽州到开封,再到杭州,从未离开过,原来显赫的长安反倒日益没落。
大运河在隋炀帝的眼里,显然和当时所有人心目中的地位截然不同,但隋炀帝猜对了。
后来的“安史之乱”,就是李林甫为了避免自己宰相权威受到威胁,举荐安禄山当节度使,节度使可以做宰相,但胡人不可以做,这样自己的竞争就少了很多,安禄山不服,就说唐玄宗身边的杨国忠(注意,姓杨的来捣姓李的乱了)是奸臣,以“清君侧”为名发起“安史之乱”。
注意,第一,姓杨的包括杨玉环和杨国忠在其中没有起到好作用,第二,安禄山在幽州发兵长安,大运河第一次有了这么大搅浑水的能力。
唐玄宗李隆基没有看出来,注意,天宝年间已经是公元755年了,距离隋朝灭亡唐朝建立(618年)已经一个半世纪,隋炀帝一百多年前看到的趋势和脉络,唐朝皇帝一个半世纪后也没有看出来。
皇帝没有看出来,那么大臣呢?
当然有大臣看出来了,这个人就是名相张九龄,他曾对唐玄宗说,乱幽州者,必此胡也。
张九龄是广东人,他的这句话包含几层含义,第一:幽州会乱的,这个和隋炀帝的洞察一致;第二,是个胡人乱幽州,他的这两个判断在不久以后全部应验了,可惜当初没有引起唐玄宗警惕。
我们可以说张九龄只是预测出安史之乱会发生,但有没有人料到日后幽州取代长安成为一国之首,以及这个过程中的反复争夺和战争呢?或许有,其中是不是包括隋炀帝本人呢?
综上所述,对比少有的伟大君主唐太宗而言,唐太宗树立了一代明君的形象和榜样,开创了“开元盛世”和盛唐气象,很伟大,但唐朝灭亡后,影响就越来越小了,但隋炀帝虽然死了,影响一直存在。不管我们心里愿不愿意接受,事实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