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列传》:始皇帝益壮,太后淫不止。吕不韦恐觉祸及己,乃私求大阴人嫪毐以为舍人,时纵倡乐,使毐以其阴关桐轮而行,令太后闻之,以啗太后。太后闻,果欲私得之。
《吕不韦列传》用“太后淫不止”、“果欲私得之”两句轻描淡写,直接给赵姬定下了“娼妇”的刻板印象,仿佛赵姬仅仅就是一个沉迷于声色犬马的“娼妇”。
“娼妇”这个词,一般形容卑贱、品行地位低下的人,多用于辱骂、侮辱妇女。
在“名节重泰山,利欲轻鸿毛”的古中国,难道赵姬心甘情愿被社会舆论谩骂?她真的不想完名全节,受后人交口称誉?
从赵姬的人生历程来说,她若死求保全名节,像伯夷,叔齐那样“周粟不顾”,她根本无法生存。
赵姬的苦难深重,鲜有人注意,更没人看懂。我们很多人除了张口就骂“娼妇”,就是意淫赵姬的美貌,幻想自己当一夜嫪毐。
赵姬是一个苦命的女孩,她的出场身份是大商人吕不韦的舞女(《吕不韦列传》“吕不韦取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与居”),“脑力者治于人,劳力者制于人”,古时的舞女身份极低,一般是富贵人家去娱乐场所购买回家作为展示的“商品”,家主是有权力随时与其同房或者是赠与他人的。
假如赵姬作为吕不韦的舞女时,拒绝于吕不韦同房要求,就是忤逆自己主人,她的结局可能是人间地狱。我们可以类比古代青楼如何惩办不愿接客的女子。作为舞女的赵姬没有人权,想生存环境好过点,满足主人的一切,是她唯一能做的。
简而言之,赵姬的命运初始安排,是一个社会最底层的存在。年轻貌美时可能是达官显贵的性欲发泄工具,人老黄花后往往就成为被抛弃的“垃圾”。
但是命运给赵姬开了外挂,她成为了一个幸运的女孩,她遇到了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秦子楚。
秦子楚是秦国的王子,他在吕不韦的宴会上对低贱的赵姬一见倾心,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把赵姬讨要了过来(《秦始皇本纪》:庄襄王为秦质子於赵,见吕不韦姬,悦而取之)。
子楚跟其他权贵不同,讨要美女不仅仅只是满足自己的色欲,等新鲜感一过就摒弃,另换新欢。子楚对赵姬确确实实是动了真心,他没有嫌弃赵姬的不堪过去,也没有在乎过她跟多少男人睡过,选择把自己能给的一切都给了她。
《秦始皇本纪》……至大期时,生子政。子楚遂立姬为夫人。
子楚在赵姬生下儿子嬴政之后,立刻以此为依据,把赵姬立为了夫人,给予赵姬古代女性最高的社会认同,成为一个男人的夫人,且还是一国王子的夫人。这对于舞女出生的赵姬来说,简直就是野鸡变凤凰了,从工具、商品,变成了一个正常女性。然而造化弄人,赵姬的幸福是短暂的。
《吕不韦列传》:庄襄王即位三年,薨。
她的丈夫,爱她的子楚太短命了,登基为王仅3年就驾崩,留下在秦国无依无靠的赵姬和年幼的嬴政。
政治是残酷的,是吃人的,赵姬作为一个舞女,没有任何外戚可以为自己巩固权力,保全母子安全。此刻同样来自赵国,跟自己还有男女交情的吕不韦无疑就成为了赵姬唯一的依靠,于是赵姬只得选择和吕不韦重归于好。所谓的“太后淫不止”,极有可能是赵姬迫切地想用身体,换取吕不韦的政治同盟。作为舞女的赵姬,她没有其它的了,这是她的无奈之举。
由于是自己主动,赵姬在和吕不韦的交易中极其的被动,几乎可以说就是被操控。当吕不韦给她送陌生男子行羞羞之事,已经贵为太后的赵姬根本不敢拒绝,只得强颜收下。女性在性事上是天生保守,被要求和陌生人羞羞,这是要迈开多大的步子?
《吕不韦列传》:吕不韦乃进嫪毐,诈令人以腐罪告之。不韦又阴谓太后曰:“可事诈腐,则得给事中。”太后乃阴厚赐主腐者吏,诈论之,拔其须眉为宦者,遂得侍太后。太后私与通,绝爱之。
没有一个人想一辈子被控制,赵姬在稳定局势过后,其实也是想过反抗,但反抗需要武器,身为女人的她没有,不得不用自己的身体换取嫪毐忠诚,她给嫪毐生了2个儿子。(《吕不韦列传》:生子二人,皆匿之)
《秦始皇本纪》:王知之,令相国、昌平君、昌文君发卒攻毐。战咸阳,斩首数百,皆拜爵,及宦者皆在战中,亦拜爵一级。毐等败走。
嫪毐也没有辜负赵姬,他决定为自己的女人而战,可惜能力有限,最终兵败。不过无心插柳柳成荫,赵姬的儿子嬴政横空出世,在嫪毐的动乱中突击掌控主动权,把吕不韦牵连治罪。(《吕不韦列传》:诸嫪毐舍人皆没其家而迁之蜀)
嫪毐用同归于尽的方式干掉了吕不韦,虽然这可能不是赵姬计划中的结局,但却可能是她最满意的了。
赵姬的一生,仅从性伴侣这些门道来说,确实不地道,说她娼妇不冤枉。不过她的每一次不轨,往往是自己的绝境,不这么做,可能丢掉小命,让自己一无所有。
因而我只想说,赵姬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不是圣人。我同情她的遭遇,但她的选择,作为男人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