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蝶》,一篇蒲松龄笔下的古人奇遇记,但说是奇遇却总是带有一点神话色彩。这篇故事并不算离奇曲折,大致讲述了一个叫做阳曰旦的文士在海上游玩时遇到大旋风,从而误入了一个海外仙岛,在这座岛上,阳曰旦学会了技巧高超的弹琴之术,并与一个叫做粉蝶的侍女互生爱慕之心,并最终获得美好幸福的生活。
蒲松龄笔下的奇遇总是带有一种强烈得世俗目的,这种世俗目的无非是收获一个美貌的妻子,获得不错的世俗功名,生育后代,最终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因此,你会发现,古人的“奇遇”和现代人的“奇遇”有一种很微妙的不同,而这种微妙不同的背后反映的是古代人和现代人完全不同的生活思想。
其所反映的是时代的变革,社会的变革和思想的变革,何以如此论述呢?
世俗、理想、成长和生活,古人的奇遇和现代人的奇遇有何不同?
《粉蝶》中的主角阳曰旦漂流到一座叫做“神仙岛”的小岛上以后,遇到了一个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式”的世界,在这座岛屿上生活着很多居民。在这里,他跟着岛民学习弹琴,终日“对烛自鼓;久之,顿得妙悟”,也成为一个琴术略有成就的人。
后来他又遇到一个叫做粉蝶的侍女,只见她“秋水澄澄,意志媚绝”,阳曰旦不由得产生了爱慕之情。但岛上并不允许外人长久居住,不久阳曰旦只好念念不舍的离去。回到家以后,经过一年的等待,阳曰旦终于娶到了粉蝶转世托生的荷生,两人终于幸福的生活到一起。
考察这种蒲松龄式的奇遇读者就会发现它带有一种很强的世俗目的,它的奇自然表现为俗人遇到了神仙或鬼怪,它的遇却并不简简单单是遭遇神仙,更像是带有一种暗示目的,这种目的表现为世俗愿望。如阳曰旦最终和粉蝶有情人终成眷属。
譬如在那部同样堪称奇遇小说的《镜花缘》中,主角唐敖在人间仕途无望,最终远渡重洋,历经黑齿国、白民国、淑士国、两面国、犬封国等等奇人异事,其精彩程度连《鲁冰逊漂游记》都自叹弗如。而唐敖在奇遇的过程中也充当起了“堂吉诃德式”的骑士英雄,勇救十二名花仙子转世的女孩,还获得了负重、跃高这些神通,最后在小蓬莱成为了神仙。
简直可以说是现代玄幻小说的鼻祖,奇遇的背后除了说含藏作者的个人幻想,也显现出古代社会下的“奇遇”无可避免的带有“出世”或“入世”的思想。奇遇并不仅仅只是经历,更像是带着某种目的得冒险,这种冒险看起来并不是对世界的探索,而是在奇遇中完成世俗里无法达成的愿望,譬如唐敖成为了神仙,阳曰旦娶到了一个漂亮妻子,古人的奇遇看起来似乎更像是一种“冒险探宝式”的幻想之旅,其形式就像《加勒比海盗》下那群海盗们尽管遭遇了种种奇遇,但最终的目的总是为了获得金子。
即便在陶渊明的笔下,这种奇遇也洋溢着“出世”的气息。“桃花源”象征了古人对世俗的另一种幻想,在那个遗落人间的失落之境里,一小群人怡然自得的生活,远离世间纷扰,远离人群喧哗。这正是陶渊明寻求的“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的田园生活,可见不光现代人艳羡田园生活,古代人对于社会的喧嚣和纷扰也感到了厌倦。
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式的奇遇”是一种出世,这在中国文化中是一种很主流的思想。考察中国文人们的思想和自然的关联读者们就会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当他们失意的时候总是隐居山林,这叫出世,譬如“乌台诗案”以后在黄州城东坡地上种地的苏东坡;而当他们名声远扬,贤达世间的时候就会离开山林,这叫入世,譬如在南阳种地的诸葛亮出山辅佐刘备。
古人的功利心远比现代人更重,可他们在自然经济时代可以寄情于山水,宣泄心中的苦闷。而身处工业时代的现代人们似乎只能在朋友圈发一条负能量满满的动态以宣泄心中的伤楚了。因此,工业时代的人们,或者说工业时代的奇遇首要强调的是:成长和蜕变。
譬如那部人尽皆知的由英国作家丹尼尔·笛福创作的《鲁宾逊漂流记》中,主角鲁滨逊·克鲁索(Robinson Crusoe)在海上失事的时候,并没有漂流到蒲松龄笔下的神仙岛,而是漂流到了一座无人小岛上。在这座小岛上,鲁滨逊凭借着惊人的毅力和意志最终在这座小岛上生存了下来,终于在28年2个月零19天以后回到了故乡。
这个故事展现的几乎更像是史前人类在恶劣自然环境下顽强求生的一幕生命壮举,在岛上再没有锋利的小刀、铁铲和火柴这些属于现代人的工具,只有两只脚,两只手和一个时刻紧绷着的大脑。所谓的理想已经成为不切实际的东西,首要的目的是生存。
而这很符合资本主义大发展时代人们所展现出来的冒险进取精神,丹尼尔·笛福创作的这个故事深深影响了后来的奇遇冒险小说或电影,如在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主人公并没有遇到神仙岛,其所面临的只有恶劣的自然环境,以及种种困境,而在这种困境中一个人只有两个选择,就像莎士比亚说的:生存还是死亡。
将这个哲学名言稍稍改换,把大自然改换为现代工业社会,就变成了:成长还是衰败。确实,在工业化时代,机器代替了人们思考,幻想在冷冰冰的电子设备面前不过是一组冰冷的数据,诗与远方成为了渐行渐远的“堂吉诃德式”的理想。奇遇中那些天真的、浪漫的甚至是离奇的、夸张的元素都化为泡影,进而,现代人的奇遇逐渐被成长、接受、蜕变这些词汇填充。
现代人的奇遇于是不再变成天马行空的和神仙打交道,在现代人的奇遇中不再有那罗曼蒂克式的幻想,换言之,一个现代人去西藏大概率不会遇到世外神仙,而是高原缺氧,大自然的恶劣正犹如我们的生活一样需要去超越、克服,就像“少年派”一样在奇遇的过程中不断收获强大的元素,最终蜕变和成长。
而这就是工业化时代现代人的奇遇,这是时代的背景和人们面对一个和古人截然不同的社会导致的差异。而在蒲松龄和陶渊明生活的年代,这个世界对他们来说显然还带着某种古老的神秘色彩,因此古人的奇遇总是夸张离奇,近乎一个神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