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五回,宝玉得以神游太虚幻境,是因为宁荣二公嘱托警幻仙子,称这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流传,已历百年。而贾家子孙众多,却无可以继业者,唯有宝玉略可望成,故盼警幻仙子以情欲声色警其痴玩,令其跳出迷人圈子。
宝玉是贾家众多子孙的一个,虽天性聪颖,性情乖张,与世俗格格不入,可这样的宝玉,在贾家一干儿孙中,却是唯一能指望继业的,可知其他人是多么的不堪。
贾珍是宁国公袭爵者,其父亲贾敬,原本是进士出身,贾家凭借军功成为功勋贵族后,仍对书香世家这种身份念兹在兹啊,试图要培养子孙以科举入仕,即所谓的“正途”出身。可在贾家一干子孙中,独独贾敬考取了进士,算是“已成”,贾珠十四岁进学,是“可望成”者。然天意弄人,贾珠早逝,而贾敬却摒弃功名身家,毅然烧丹炼汞,求仙问道去了。宁府这个家,继而由贾珍把持,而又因是长房长孙,贾珍还肩负这贾家族长一职,这在宗法制社会,地位是举足轻重的。
然而,宁府在贾珍的管理下,竟然频频出现一些骇人的新闻,在第七回,宁府焦大最后当着一干主子奴才,骂出了“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这种话,而文中则称是“越发连贾珍都骂了出来。”,纵观整个宁府,也就只有贾珍和秦可卿,才符合这公媳扒灰的条件了。
秦可卿与贾珍,虽然文中未有关于二人交集的描写,但凭多处细节,都能窥见其中猫腻,如秦可卿卧病中,丈夫贾蓉置若罔闻,而贾珍却坐卧不宁,表现出十二分的关心,连儿媳妇频繁更衣这种事都要过问。而在秦可卿死后,贾珍的拄拐痛哭,如丧考妣,恨不能代儿媳死去更是令人侧目,这个公公对儿媳的情感,俨然超乎了一般公媳的情感,如此可能可以确定,贾珍和秦可卿就是那“爬灰”的男女主角。
秦可卿原是一介薄宦之家的养女,能嫁入宁府成为正房奶奶,与其天生丽质不无关系,宝玉眼中秦可卿就是兼黛玉之风流袅娜、宝钗之妩媚鲜艳的女子。然而秦可卿再美艳鲜妍,终究是儿子的媳妇,贾珍作为一个贵族人家的族长,宗法制社会中的族长,权力非同寻常,主管这家族内部各种事项,大到宗庙祭祀,小到家庭纠纷,所以一般由族中德高望重之人承担。可贾珍这个四大家族之一的贾家族长,怎么会作出爬灰这种绝伦乱纪的丑事来呢?
关于这一点,脂砚斋用六个字讲出了答案。
在第十三回,秦可卿去世后,尤氏亦很诡异的犯了旧疾,卧床不起,不能料理事务,贾珍忧虑啊,担心各诰命妇人来往无人迎送招待,亏了礼数,怕被人笑话啊。正在一旁犯愁,宝玉就看出来了,悄悄在耳边献了一计,让他寻凤姐去。贾珍一听极是,便来寻凤姐。
正巧这天不是什么大日子,来往的亲友比较少,上房中不过几个近亲,邢、王夫人、凤姐和合族的女眷陪坐闲聊,文中写道:
闻人报:“大爷进来了。”唬得众婆娘唿的一声,往後藏之不迭。
在那个时代,讲究男女有别,尤其是贾家这等贵族,更视礼法为金科玉律,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贾母做寿时,北静王、南安郡王这些男性友人是在宁府接待,而南安太妃及北静王妃等诰命则由贾母等女眷在荣府接待。除了这等重大日子,素日里荣府再男女大防方面也很到位,如尤二姐看个太医,都要放下帘子,仅仅露出手腕,胡庸医要观其面色还得战战兢兢请示贾琏;晴雯作为一个婢女,亦不能失了体统,看病前几个婆子早放下账慢来,仅仅露出一截手腕。
然而,荣府丝毫不肯疏松懈怠的礼仪,在宁府却被视为无物。且不说贾珍可以找个更合适的场合求凤姐主事,便是急不可耐了,也须等到下人通报再进入上房啊,而从众女眷的反应来看,贾珍是径直而入。关于贾珍的做法,脂砚斋批道:
数日行止可知。
六个字道出贾珍素日的作风,可见宁府一向礼仪废弛,正因此,宁府的丑行怪事才会层出不穷。除了公媳有情,在后来我们还看到了父子聚麀、纵饮豪赌、男女兼蓄等丑事,真谓眼界大开。可笑的是贾家如此煊赫门户,竟然由一个向妻妹、儿媳下手的浪荡子来主持大局,怎能不败?谈何复兴?贾珍一个族长都如此行径,其他人可想而知,贾家不灭,天理难容啊。这正应了秦可卿判词中的那句话“造衅开端实在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