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的贵族女儿,虽生长于绮罗之中,但光鲜背后,多有看不到的狼狈。
林黛玉书香门第,被贾母所宠,但因自幼失恃,常有寄人篱下之感;薛家家财万贯,然为了拯救政治势力式微的家族,不得不违背内心演好“金玉良缘”这场戏,各种滋味难以言表;更有贾府四春中,元春贵为皇妃,却与寂寞为伍;迎春软弱,不被重视,下人都敢欺负她;探春得宠,然庶出带来的阴影挥之不去;惜春身为宁府嫡孙女,却自幼失去父母之爱,亲兄弟做下各种丑行怪事,令人无法释怀。
而相对于这些姑娘,史湘云的似乎要更为狼狈,更为苦不堪言。因为其他大家千金不过是精神上多有不忿,但起码物质条件上仍是优越的,可是史湘云呢?自幼失去双亲也就罢了,跟着叔婶过活,一个千金小姐活活过成一个奴才。
在第三十二回,史湘云刚到贾府,便来怡红院找袭人谈心,不久薛宝钗亦赶到,途中遇到了出来给宝玉送扇子的袭人,两人就此攀谈起来。期间宝钗问起史湘云,袭人便称刚说了一回闲话,现在手中有一双鞋,待会就求湘云帮忙作去。宝钗一听这话,就环顾四周,看到没人,才笑着和袭人说道:
“你这么个明白人,怎么一时半刻的就不会体谅人情。我近来看着云丫头神情,再风里言风里语的听起来,那云丫头在家里竟一点儿作不得主。他们家嫌费用大,竟不用那些针线上的人,差不多的东西多是他们娘儿们动手……”
也就是说,薛宝钗听到传闻,称史湘云的叔婶为人小气,舍不得花钱用针线上的人,大多是史湘云和两个婶婶自己动手,所以在史家,史湘云与做活的奴才一般,继而薛宝钗又说到,史湘云和自己私下聊天时,凡自己问其家常话,史湘云眼圈就红了,含含糊糊的,所以这传闻应该是真的了。
袭人一听这么说,就内疚啊,说不知是这么个情况,早知道之前也不会为难她的。薛宝钗又道:
“上次他就告诉我,在家里做活做到三更天,若是替别人做一点半点,他家的那些奶奶太太们还不受用呢。”
据薛宝钗所言,史湘云堂堂一个侯府千金,竟然沦落到当奴才的地步,不仅手中没几个零花钱,自己针线和一个史家的针线都得去作,婶婶们又管得极严,这样一看,就是一个没有父母,被婶婶虐待的小女孩嘛。
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如果我们跳出薛宝钗这些话,仔细观察史湘云的生活细节,便发现薛宝钗这是无中生有。
首先,史湘云在史家,是非常自由的。
不知大家记得否?在第七十六回,中秋夜里史湘云和林黛玉悄悄溜到凹晶馆赏月,史湘云见那天上一轮满月,下面一轮水月,不觉神清气爽,笑道:
“怎得这会子坐上船吃酒倒好。这要是我家里这样,我就立刻坐船了。”
什么意思呢?就是在贾府,不能任性坐船吃酒赏月,如果是在史家,便可以恣意了。试想如果真是“家里一点儿也做不得主”,史湘云还能这么跳脱放肆吗?毕竟坐船吃酒终究不是一般大家闺秀所为呢?可知史湘云在史家,是绝对自由,绝对被宠爱的。正因此,史湘云也养成了洒脱、好打抱不平的习性,你看她知道邢岫烟被迎春屋里的婆子丫环欺负后,怎么说的?
“等我问二姐姐去,我骂那起老婆子丫头一顿,给你出气如何?”
史湘云这是在姑奶奶家做客耶,可是她竟然这么不见外,足见其自信、真诚和单纯,没见过人心险恶,更没遭受过这种苦难。
其次,史湘云的社交生活
在旧时,贵族女孩们到了一定年纪,家中便常有贵族太太来访,各种沙龙聚会不断,除了是贵族妇人之间的社交,亦有一个缘故,那就是借这个由头,相看主人家的姑娘。而这种社交,是非常耗材耗力的,但是没关系,史家为了史湘云,仍旧很舍得投资。所以呀,史湘云在第三十二回,就已经许下了人家,据文中称那是“才貌仙郎”,门当户对。
而在后来贾母生日,史湘云与一众姐妹出来见客后,那南安太妃都和史湘云异常熟络,可贾府的那些姑娘呢?大多数贵族太太都没见过。谁接触的圈子大,谁过的是真正的贵族小姐生活,谁被家人重视,一目了然。
哪位要问了,那史湘云为何总是愿意待在贾家呢?为何大热天老贾府还被强压着穿那么多衣服呢?为何一点请客的零花钱都没有呢?这值得好好说道说道。
在第三十二回,史湘云刚到贾府,众人正在贾母屋里坐着,贾母见了她后便称现在天气热着,赶紧脱了外头的衣服。王夫人也附和称,不知道穿上这些做什么。史湘云就笑:
“都是二婶婶叫穿的,谁愿意穿这些。”
这一段话,引发许多读者无限遐想,认为史湘云在家被虐待,然而只要出门,婶婶们就作足面子功夫,也不管史湘云愿不愿意。可是事实真是这样吗?
我们知道旧时,尤其是贵族人家,穿衣是非常有讲究的,什么场合穿什么样的衣服,而且各种细节不得一点疏漏,古人的衣物又特别的复杂,一套外出服里里外外就是好几层,这能不热吗?就说贾宝玉,第三回林黛玉进府,贾宝玉还没见客,就先换上居家服,贾母还说他不懂规矩“外客未见,就脱了衣裳”。那么出门做客的史湘云,在礼仪细节上更要讲究了,而贾母和王夫人的话,不过是觉得都是常客,是熟人,没必要这么讲究。
所以说起来,史家的婶婶对于史湘云,是非常负责的。
至于史湘云为何不愿回史家,不必多言,无非是在贾府有许多姐妹们一起玩耍,而史家没有一个同龄人,放现在我们都乐意去这样的亲戚家。
那么零花钱呢?大家别忘了,贾府的小姐贾探春,在第二十六回和贾宝玉的对话中,亦是攒了几个月才攒下几吊钱,托人出去买点新鲜玩意儿,因为所有人每月的月钱是固定的,能否攒下全靠素日花销大小。
而史湘云为何请不了客?因为这是薛宝钗给她出的主意,一顿螃蟹宴就要二十两,试想整个大观园,那个姑娘少爷的零花钱有二十两?而素日里大家诗社雅集,都不过是几盘果子而已,这几盘果子能花几个钱?贾宝玉生日时怡红院的丫头凑了几两银子,就足够摆下四十几盘果碟了。所以螃蟹宴,是薛宝钗借给史湘云的难题,目的是为了显摆自己,到过头来还是她出了风头,没人认为这是史湘云的面子。
综述,史湘云的“惨”,都是薛宝钗捏造出来的,是为了让袭人将宝玉的针线转给自己罢了,想想薛宝钗也是“每夜等下女工必至三更方寝。”怎么自己是贤淑女德,到了史湘云那边就是被虐待了呢可知为了接近贾宝玉,宝姐姐是真的无所不用其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