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人物评：乔春燕变形记

1、邻家小妹

那时候光字片的天是多么的蓝啊，白天晴空万里无云，夜晚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颗耀眼的星星，它们像光字片的人一样闪闪发亮。

激情燃烧的岁月，其实并不好打发，每个家庭都是聚少离多，每个家庭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大人和小孩的脸上都带着愁容。

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乔春燕早早辍学，在澡堂子里给人修脚。这样的活又脏又累，即使在红旗下的新社会，也属于社会最底层，经常需要和又糙又痞的老爷们接触，对于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姑娘来说，实在不是一份体面的好工作。

那个时候的乔春燕，从来都没有埋怨过工作的压力，她自己在艰难和困苦的空气中穿梭，却没有叫过苦，小小年纪就温暖了别人，收入给母亲乔婶，爱情给情郎秉昆，心里总想着别人唯独没有自己。

可惜乔婶一直都把春燕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周秉昆也从来没有把春燕的追求当成一回事情。换了像周蓉和郝冬梅那样的小布尔乔亚，早就委屈得要哭鼻子了。

还好乔春燕的坚强，也不是一般姑娘可以比的，她大大咧咧地面对一切，即使生活对她很苛刻，也仍然向世界绽放笑容。

很少有人关切这个姑娘的内心，不知道乔春燕也会伤感，那是一个小姑娘自我的觉醒，被她纯真的外表掩盖得严严实实。

2、九品芝麻官

积极乐观的乔春燕，迎来了人生中一个又一个惊喜，从小小的修脚妹，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国家干部。那个时候，乔春燕还很年轻，前途一片光明。

虽然只是一个九品芝麻官，但在光字片一群小老百姓看来，也算是出人头地了。

好狗护三邻，乔春燕在成了芝麻官之后，一直在尽自己所能，为光字片的乡里乡亲们办事，有时候甚至不惜违反原则，悄悄地给街坊们开个后门。

但总体来说，青年乔春燕还算是个正直的人，对她看不惯的事情会直接说出来，对她看不惯的人不愿意多少一句话。

在事后看来，这样的乔春燕，其实并不适合在官场上混，所以一个妇女主任对于她来说，已经算是仕途的天花板了。

再往上爬，迟早得出事。

除非春燕自己改变一下自己，适应一下并不理想的社会环境。

应该说乔春燕也改了不少，起码收起了自己野丫头的性子，不再轻易感情用事，然而在很多关节眼上，春燕还是想不通，过不了她自己。

也许彼时彼刻，她自己也纠结过。但我们知道，这不是她的错，这恰恰证明这个女人的可爱，在社会变革的潮流中，乔春燕并没有轻易失去自我。

她需要一个像郝冬梅爸爸，或者周秉义那样的大哥哥指导一下。

然而并不是每一个身处迷惘之中的年轻人，都能够及时得到高人的指导。往往是多年以后，人们才能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而那时也早就错过了我们最重要的一些选择。

3、错误的婚姻

与曹德宝的结合，是乔春燕人生中的一大败笔，也让她的后半生开始变得不幸起来。

我怎么也想不通，乔春燕为什么会在那个懵懂的正月初三，钻曹德宝的被窝，给那个臭小子做便宜媳妇。

那绝对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是一颗好白菜让猪给拱了。

而且还是乔春燕自觉自愿地。

最好的解释，就是姑娘家情窦初开，不能准确地掌握自己的人生大事，糊里糊涂做了抉择。这件事情，乔婶负主要责任，周大妈也难辞其咎。

乔春燕根本不了解曹德宝的为人，曹德宝也并不把乔春燕当成理想的配偶，二人之间的各种矛盾，在婚后的生活中一览无余。

还好乔春燕是个过日子的女人，她虽然强势，但一直在努力修好与曹德宝的夫妻关系，至少在十年中保持了对外夫妻恩爱的假象。

但曹德宝却并不知足，在他眼里，乔春燕比自己强，在家庭生活中居高，让自己在哥们面前很没有面子。

面子这种东西，虚无缥缈，但古往今来，很多男人都栽在面子上，自己觉得自己很有面子，其实爱面子的男人，往往在别人的眼中早就一文不值。

没有乔春燕，曹德宝也照样一事无成，但有了乔春燕，他就把自己一事无成的责任都怪罪到了乔春燕的身上。这样的男人，谁嫁都是错付。

说女性应该独立的时候，男人叫得最欢，但真正遇到独立的女性，男人却总是摆不正位置。

曹德宝和乔春燕在一起时间越长，就越觉得压抑，终于有一天受不了乔春燕，出去找别的女人，背叛了自己的小家庭。

乔春燕也开始反省自己，承认自己当初的选择实在太草率。

然而一切都晚了。

女人嫁夫，男人择业，都是他（她）们一生中最最重要的抉择，无论是谁，选错了就得付出惨重的代价，有的人甚至直接把命都得赔进去。

4、乔婶的格局

在乔春燕的一生中，对她影响最大的人，还不是曹德宝，而是乔婶。

乔婶和周大妈关系好得不得了，对周家的事情如数家珍，但与此同时，乔婶却最看不惯周家，私下里总对周家人的进步嗤之以鼻。

乔婶这个角色的确是很多底层女人的缩影，她们自己过得不好，但不喜欢别人（尤其是和她们起点差不多的身边人）比自己过得好，一旦发现就要说闲话甚至作妖。

乔婶的媳妇，和她是一个德行，大概在她们的世界里，妒忌身边人已经是人之常情。

春燕早年并没有表现出这样的不堪，但在人到中年，经历婚姻的失败之后，她也开始感叹自己没有活明白，觉得自己的母亲那才是真实的生活。

让自己活得好一些又有什么错？为自己和孩子争取一些利益有什么错？------这些脑海中的反问，基本上还在正常范畴。

大家都活得差不多，凭什么你先富起来？------这种腹黑的想法一旦产生，人就会开始黑化。

随着社会的进步，文明程度的提高，像乔婶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但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完全消失，他们总会在一些黑暗的角落里散播很多闲话，在自家孩子们心目中栽下很多狭隘的种子并在将来生根发芽。

这样的格局，不仅会伤害别人，而且会毁了自己，甚至毁了一个家庭的几代人，让家族在几代人内原地踏步。

5、欲望的深渊，春燕的黑化

我一直认为，周秉义一生最不该做的事情，就是接手光字片的房屋改造。

你本身就是光字片的人，和大家乡里乡亲的，无论怎么办事，都难免要惹人说闲话，所谓瓜田李下，周秉义最明智的做法，是在推动改造方案出台后主动让贤，让其他的人来接手光字片的改造行动。

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

从周秉义亲自接手光字片的改造行动开始，他的骂名已经注定。

不过乔春燕的黑化，还是出乎我的预料。

为了从周秉义那里不断得到补偿，乔家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周家兄弟提出无理要求，一次不被满足就恨上了周秉义，成了光字片的钉子。

乔春燕自己做小官的时候，一直在给光字片的街坊争取福利，现在她看到秉义做了大官，就将心比心，希望秉义也和自己一样，将一碗水向亲朋好友倾斜。

她不明白周秉义坐在火盆上，一不小心就可能身败名裂。

为了争取共同利益，乔春燕和小心眼的丈夫曹德宝联合起来，一起发动街坊，诬告周秉义，间接害死了周秉义。

欲望如一个无底洞，把一只可爱的燕子，一步步捉弄成了白眼狼。

欲望不仅夺取了乔春燕的清纯，还夺取了她的快乐，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物质财富，却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贵的良知。

得知周秉义病亡之后，乔春燕的内心无比内疚，她的后半生都在自责中度过，无脸再见周家人，甚至躲开澡堂和酱油厂的同事。

午夜梦回，乔春燕多少次想起几十年前光字片简单的快乐，那时候没有房子，没有补偿，但她每天都很开心。

纯真和善良，经不起物质的考验，乔春燕最终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团糟，她的后半生需要和曹德宝钩心斗角，还得和自己的娘家人争房。

欲望的车轮一旦开启，就不会轻易停止，直到将不能控制欲望的人压得粉身碎骨。

几十年后的春天，阳光依旧明媚，天空偶有阴霾，光字片的老房子已经被整齐的水泥盒子所代替，文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

只不见了当初活蹦乱跳的小燕子，不信看看屋檐下，有多久不见那些精灵回来筑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