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人的心目中,蚩尤是一个十分复杂的形象。
他身上有神性的一面,常常被后人称作“战神”;他又是个上古著名的英雄人物,是九黎族的首领;还是中国人共同记忆中的祖先,是苗族等民族的始祖。
同时,由于他在与炎、黄部族的战斗中败下阵来,也常常被一些腐儒文人冠以“贪欲者”、“乱贼”的形象,给蚩尤贴上“好兵而喜怒”的贬义标签。
那么,历史中真实的蚩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象呢?
在古代,历史往往由胜利者所写。蚩尤在涿鹿之战兵败,因此在历朝历代,他的形象都不能算是很好。这一点,从他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根据古史传说,中国的文字是仓颉“造”出来的。仓颉是黄帝的史官,那么仓颉在给最强敌对阵营的首领造字的时候,想必不会手下留情。在古文字中,“蚩”就是一种毒虫。
《说文解字》中说,“蚩,蟲也。从虫之声。”《方言》中也有类似记载,说“蚩”是腹中之虫,也就是寄生虫之属,十分不雅。《广雅·释话》中更是说,“蚩,乱也。”
可见,在古代人的语境中,“蚩”字几乎可以等同于是贬义词。只不过,“蚩”字是因为蚩尤而变得贬义,还是因为贬低蚩尤而将他以“蚩”来命名,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还有人认为,蚩尤之所以以虫来命名,或许与蚩尤及其九黎部落的图腾有关,认为蚩尤部落就是以虫为图腾。另一方面,由于后世苗民尊奉蚩尤为祖先,因此也有人认为,苗人擅长虫蛊,便是从蚩尤的毒虫崇拜开始的。
但从后世民间对蚩尤形象的刻画上看,蚩尤的图腾似乎与牛的关联更大,而不是毒虫。
比如,汉代画像石刻中的蚩尤像,头戴牛角帽,右手持戈,左手拿剑;右足使矛,左足蹑戟。“人身牛蹄”、“以角觝人”等等。
南朝任昉在他的《述异记》中记载,“今冀州有乐名蚩尤戏,其民两两三三,头戴牛角而相抵。”从这些描述中可以看出,蚩尤部落或许有对牛崇尚的风俗。
在先秦时期,统治阶级十分注重政权的正统性,任何挑战正统的敌对势力都会被打上“叛贼”的标签,这是一种基于成王败寇的叙事体系。黄帝是华夏正统,蚩尤自然就是蛮夷的代表,站在了主流舆论的对立面。
在西周时期,蚩尤乱臣贼子的形象甚至被写进了《尚书》之中,可谓是得到官方认定,还被附加上“暴虐”、“滥刑”、“杀戮无辜”的劣迹:
“蚩尤惟始作乱,延及于平民,罔不寇贼,鸱义,奸宄,夺攘,矫虔。苗民弗用灵,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杀戮无辜,爰始淫为劓、刵、椓、黥。越兹丽刑并制,罔差有辞。”(《尚书·吕刑》)
也正因为古人对蚩尤有着严重的刻板印象,因此到了后世,蚩尤的形象变得愈发可怖,不仅凶恶残暴,甚至还增添了魔幻的色彩。
在宗教蓬勃发展,志怪小说方兴未艾的魏晋南北朝时期,蚩尤自然也被渲染成颇具神格的反面人物,而黄帝与蚩尤的那场上古大战,也逐渐演变成了神魔交战的版本:
蚩尤兴雾,黄帝造指南车。(《古今注》)黄帝吹角大败蚩尤,蚩尤血化玛瑙。(《拾遗记》)有蚩尤神,俗云:人身牛蹄,四目六手。今冀州人掘地得髑髅如铜铁者,即蚩尤之骨也。今有蚩尤齿,长二寸,坚不可碎。(《述异记》)蚩尤出自羊水,八肱八趾,疏首。登九淖以伐空桑。黄帝杀之于青丘。(《初学记》)
这些素材启迪了后世的话本和小说艺术,黄帝战蚩尤的故事愈发神乎其神,甚至在《封神演义》这样的神魔小说中:
轩辕拜风侯为师降服蚩尤。(《三国志评话》)风后习八门遁甲术破蚩尤。(《初刻拍案惊奇》)黄蚩大战遗物乾坤弓、震天箭、七香车。(《封神演义》)
而到了宋元之后,蚩尤的形象愈发玄幻,甚至上可化作天上的星辰,下可用血化作人间食盐:
蚩尤为凶星,为凶时。(《爱日斋丛抄》)解州盐泽版泉下有赤卤,俚俗谓之蚩尤血。(《梦溪笔谈》)蚩尤血化为解池。(《万历野获编》)
传说中,蚩尤之血所化作的盐池在解州,那里是武圣人关羽的故乡,因此在后代的文学作品中,蚩尤甚至和关公产生了交集,出现在道教的仙话故事中。甚至在《聊斋志异》中,都有了关公征蚩尤的戏码:
蚩尤妖气盐池作怪,关公助张天师除妖。(《大宋宣和遗事》)关公征蚩尤,大王跟从。(《聊斋志异》)
总而言之,为了维持华夏正统的“政治正确”,因此蚩尤在古代的形象大多是反面的。这既有前人统治的舆论需求,也有后人演绎的艺术加工,最终糅合成蚩尤如今在历史上和在文艺作品中的形象,具有其历史的局限性。
各位读者,你们觉得历史上蚩尤的负面评价,是否是公平的呢?
文:姬为毅
图:源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