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最受诟病的是淫俗,在众多读者和评家看来,贾琏 “家有娇妻美妾,外有情人无数”,贾母骂他“成日家偷鸡摸狗,脏的、臭的都拉了你屋里去。”贾宝玉说他俗,“惟知以淫乐悦己,并不知作养脂粉。”这种评价主要基于他的几次劣迹。
应该说,在《红楼梦》含蓄的性描写中,贾琏是涉及女性最多、涉及性事最多的男性。女儿巧姐出天花,按迷信夫妻分房,离开王熙凤后找“多姑娘” 鬼混;王熙凤过生日宴会,他把鲍二媳妇勾搭上手;见了尤二姐、尤三姐,难耐美色诱惑,娶尤二姐为二房;正当与尤二姐新婚燕尔,他笑纳了父亲奖赏的丫环秋桐,并淡出尤二姐身边。
第七回写了 “贾琏戏熙凤”,被认为是“白昼宣淫”,欲无所节,生活糜烂。诚然,贾琏的精神生活是空虚的,是不爱读书,不求功名,多处猎色,安享富贵的生活。执掌着荣国府的日常事务,享有金钱使用上的便利,偶也徇私舞弊。
鲍二家的死后,贾琏命林之孝将给出的二百两银子入在流年账上,分别添补开销过去。作者把小说中仅有的几处淫秽描写集中落于贾琏身上,用冷峻的现实主义笔法刻画了这个对贾府家族运转发挥了重要作用的人物,为贾琏抹上了浓烈的淫俗色彩。
长期以来,读者和评家对贾琏更多的是指责、贬损,甚至极度放大他的色欲行为,却很少探究其形成原因。每个人都生活在某个特定的时代,受着这个时期人际关系价值判断的熏陶。
贾琏作为一位生活在封建末世大家庭的成年男子,他所处的环境用柳湘莲的话表达,“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从中我们就能梳理出导致贾琏道德失范、行为僭越的思想根源和逻辑必然性。
首先是合法的封建妻妾制度。我国古代婚姻制度的基本原则是西周时期确立的一夫一妻制。一妻是指男子只能有一个正妻。这种形式上实行的一夫一妻制是为维护封建宗法和家族统治,其目的是为了约束女子。
然而男子尤其是贵族官僚实际上是可以合法纳妾的,男子可以占有多个不同名分的女子且被礼法所认可,事实上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在“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封建男性文化背景下,有条件的男人都不亏待自己,即便正统如贾政的父辈,在王夫人之外,还娶了赵姨娘、周姨娘,正值年华的贾琏当然可以娶二姐、纳秋桐。
其次是荒淫的家族环境。贾赦本已妻妾成群,生活糜烂,满头飞白的晚年依然吃在碗里看在锅里,送出了秋桐还试图纳娶鸳鸯,被贾母骂“放着好好的身子骨不养,官儿也不好生去做”。
贾珍肆意乱伦,行为荒诞,焦大醉骂宁国府,“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前句分明指向他与秦可卿的乱伦。玩腻了妻妹尤二姐转赠贾琏后,又算计起尤三姐,遭到三姐的愤然反击,“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
贾蓉年纪轻轻,与父亲贾珍同流合污,调戏小姨娘。在这种人群恶俗的熏染下,贾琏岂能独善其身?况且他并无乱伦、觊觎等不齿行为。
其三是夫妻不和谐。小说中的贾琏精力旺盛充沛,对性的要求很强烈,虽然他们有过甜蜜的夫妻生活,但王熙凤好揽事,长期精力透支,身体虚弱,小说描写了她大病三次并落下病根,对云雨之欢兴趣大减,加之没有子嗣和夫妻间权力分配的矛盾,嫌隙渐多。
慑于凤姐的淫威,聪明美丽的通房丫头平儿也难有几次得手,于是欲火攻心的贾琏总是寻找机会眠花宿柳,并上演了几场风月闹剧。
其四是贾母对儿孙的纵容。“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似的”。在贾母眼中好色并不是什么大的过错,贾赦要娶鸳鸯为妾,她动怒训斥不是责怪他老不规矩,而是她离不开鸳鸯,“他要什么人,我这里有钱,只管十万八千的买去,就这个丫头不能。”在这样的社会和家庭环境下成长起来的贾琏,贪色淫俗就不足为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