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红楼梦》的社会背景下,与王夫人对立的,根本不是赵姨娘。赵姨娘这样一个丫头出身、粗鄙俚俗的侍妾,也根本不足以成为王夫人的敌人。
导致王夫人“不敢动”赵姨娘的,是侍妾制度,而不是具体的哪一个人。
《红楼梦》中写得很明白,贾府的男子,都是有侍妾的。甚至在结婚之前,就会“放两个人在屋里”,侍妾比正妻还要早。泼悍如王熙凤,也不得不给丈夫设置一个名义上的屋里人平儿,也不能拒绝公公贾赦“赏”给丈夫的屋里人秋桐。
这是那个时代的原则,任何人也不能违背的。如果一个富家男子没有侍妾,不仅是这男子本人没有面子,连妻子也丢人,甚至整个家族都会蒙羞。
了解了这个原则,再来看王夫人与赵姨娘的关系,是不是会有不同的解读?
贾政注定是要有侍妾的。这一点,王夫人不能违背,连贾政自己,也不能违背。不管他愿意与否,喜欢与否,肯定会有至少一两个“姨娘”。
也就是说,王夫人注定是要有“情敌”的。剩下的,不过是谁来当这个“情敌”而已。
赵姨娘常常谋害宝玉。但是除了魔魇一回,她给宝玉带来的伤害其实有限。贾环也对宝玉充满敌意,但他能做的,只是找机会烫宝玉一下、在父亲面前进谗说点小话。不是说这对母子手下留情,而是他们的能力其实有限,伤害力也有限。
除了这极偶然的几次,他们通常做的,不过是“见是这屋里的东西,又该使黑心弄坏了才罢”。而以富贵之家的本性,“连那么样的玻璃缸、玛瑙碗,不知弄坏了多少,也没见个大气儿”,王夫人和宝玉对这些财物,都不是太重视。
至于造成较大伤害的几回,烫伤宝玉是“假装失手”,而且也被王夫人大骂了一通;向父亲进谗,是宝玉自己有错在前,王夫人也不敢追究。至于魔魇之事,是暗中操作,到八十回终了,也没人知道凤姐与宝玉的病是赵姨娘做了手脚。叫王夫人如何报复?而如果此事曝光,不用王夫人出手,整个家族、包括贾政本人,也容不下赵姨娘了。
赵姨娘心眼不好,但是破坏力有限,这是王夫人“不动她”的重要原因。如前所述,反正贾政肯定要有侍妾的,你“动”了赵姨娘,除了激怒贾政之外,难道能防得住下一个“李姨娘”“王姨娘”的出现吗?
如果把赵姨娘,换成一个年轻的、有能力有野心的女人,难道结果会比赵姨娘在时更好?别以为侍妾都像尤二姐一样忍让,秋桐可是“连凤姐平儿皆不放在眼里”的!
侍妾制度是大前提。在这个前提之下,比较起更不可预测的结果,王夫人宁可容忍赵姨娘的小小冒犯与算计。不是她大度,而是身处在那个时代的那个身份地位,她不得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