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进：凝视深渊久了，也就成了深渊

作者：刘樱姝

柴进是《水浒传》中第一蛋疼闲人。他乃天生“富贵闲人”，出生就在罗马，可他偏偏要走向梁山。吃祖业不瞎折腾，可保福气绵绵。

然而，未经历坎坷世事的柴进这种一眼望到头的富贵生活太乏味，喜欢追求大起大落的刺激，于是指平淡的富人生活中挖掘出了个奇葩爱好：包庇嫌犯，“专一招接天下往来的好汉，三五十个养在家中”。只要是在逃犯，就能取得到沧州柴大官人家蹭吃蹭喝蹭住的资格，这对在逃人员是多么大的福祉啊！所以林冲、武松、宋江等有名字的，以及一堆无名的江湖人士都到过此间。

柴进在江湖上声名鹊起，这都是银子砸出的声音。柴进用银子砸出来的动静，小混混石勇就是其代言人。他成为小混混口中最佩服的人：“老爷天下只让得两个人，其余的都把来做脚底下的泥。”“两个人”指柴进和宋江。有时柴进的银子还砸偏了，比如，送给宋江的银子让宋江转手当人情给了武松。

柴进在未上梁山前真的就像金圣叹所说的，除了“好客”，别无所长。柴进梁山落草，这是他的意外。王伦时代的梁山，柴进曾出资赞助过。可是当投资人和参与人不同。他本可以与梁山保持着暧昧状态，不影响自己身处光明，这样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自己。可是他对深渊久久凝视，长期和流氓混混交往的结果势必要被拉下水，成为“深渊”本身。他叔叔和殷天锡的纠纷本属于民事范畴，可是李逵一出手，就成了刑事案件。原本占理的柴家成了被告，凶手李逵早已逃之夭夭。柴进顶缸遭了老罪，承蒙梁山弟兄救助才脱离囹圄。这下子，柴进不上梁山也得乖乖上梁山，成了现实版的“炒股炒成了股东”。

上梁山后，宋江给柴进安排了管财务的工作，排第十位。就算给他个“玉麒麟”的二把手位置，柴进还是委屈的。因为他就不该来，这一腔委屈还没办法倾诉。好不容易，柴进有了发挥的余地。簪花入禁苑，会晤李师师，这是柴进入梁山后的高光时刻。这些吉光片羽的瞬间，让柴进仿佛回到了当年，仍然是那个有钱有势有面的柴大官人。

宋江坐稳梁山老大位置后，带中高层领导去首都东京看元宵节花灯，搞公款旅游。看灯的中层干部兵分四路。宋江特意给自己安排了“与柴进一路”。宋江自知既无颜值，又没见过世面，自卑导致心怯；而柴进正好相反，自小含着金汤匙，应付大场面绝对在行。所以宋江挑了要和柴进同行，弥补自己的不足。

来到东京后，宋江鉴于强人身份不敢进城，要等到正月十四“人物喧哗”时才敢，柴进就和燕青先入城探路。这二人在东京逛街，看到进出皇宫的工作人员“幞头边各簪翠叶花一朵”，柴进那颗蒙尘已久的富贵心就被撩拨起来了。在燕青协助下，柴进换上皇家工作服，簪上翠叶花，堂而皇之地进皇宫潇洒走了一回。

柴进走在赵官家的地盘上定然是百感交集：论血统，他是柴荣后世子孙，赵家江山还不是从柴家那里得到的？赵家也算宽厚，优待柴家，御赐丹书铁券免死金牌，只要柴家人自保清白不趟浑水，子子孙孙都可以快乐地生活在赵家的天下。可柴进是个不肖子孙，竟然落草为寇！这怎么有脸面对柴家祖宗？

在睿思殿上，柴进又看到素白屏风上御书四大寇姓名：山东宋江、淮西王庆、河北田虎、江南方腊。这四人是赵官家的心头刺，柴进看后心里也不是滋味，“心中暗忖道：‘国家被我们扰害，因此时常记心，写在这里。’”他用随身暗器把“山东宋江”四个字刻下来带给宋江看，二人大大感慨了一番。

此次东京看灯临时增加了一项任务：通过东京网红李师师，为宋江与圣上搭桥，以表招安忠心。这项工作表面看起来风月味浓，实则关乎梁山事业发展走向。梁山108人中也只有柴进能去做接洽，燕青只是利用自己的色艺打外围。在和李师师应酬时，“李师师说些街市俊俏的话，皆是柴进回答”。宋江一句也插不上，还在酒后露出“梁山伯的手段”，粗鲁失态，多亏柴进打圆场。这也可见柴宋二人的高下。

那次在睿思殿，柴进得知赵官家对“四大寇”的事很头痛，所以支持梁山招安不是柴进顺应宋江，而是他的心声。梁山问题解决了，其余三寇留给梁山去解决。柴进认为此时是为国家做事的好机会，他积极发挥了主观能动性。虽然柴进与敌正面交锋不在行，那就转入地下工作。

在征方腊期间，柴进化名柯引，潜伏进敌人内部，以堂堂相貌和出众才华博得了金芝公主的爱情。通过驸马身份，柴进刺探到许多重要军情。宋江发起总攻后，柴进里应外合，与燕青配合杀了小舅子，置老丈人方腊于死地。最后妻子金芝公主自缢，柴进也完美实现了“家破人亡”。但在整个过程中，柴进对和自己曾经生活在一起的方家人都表现得极为冷血。他心里只有完成卧底任务，回归大部队，方家人都是他的工具人。

经过了这些事，当初的“富贵闲人”柴进成熟了，能看明白世事了。朝廷给他封官，他推说风疾，回到故乡。他本意就不在当官，做个“富贵闲人”有什么不好？

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出走半生的柴进，归来已到中年。

投稿邮箱：

499020910@qq.com（历史文化）

125926681@qq.com（小说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