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知道,凡事不能断章取义。先来看一下金圣叹对林冲所有评价的前后再行分析。
这里需要引用原文,因为如果只是我理解的意思,会让人诟病,拿出来大家探讨,看看孰是孰非。
林冲自然是上上人物,写得只是太狠。看他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彻,都使人怕。这般人在世上,定做得事业来,然琢削元气也不少。
从这里可以看出,金圣叹对林冲的评价是上上,除了后面天人的武松,林冲已经是最高等级。所谓写的太狠,真的是狠毒吗?林冲是杀过不少人,但是有生劈小孩的李逵狠吗?有卖人肉吃人肉的孙二娘、李立、燕顺等人狠吗?所以这里的“写得太狠”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写得太深,太细致?
熬得住
具体的例子不想说了,总之在对待妻子被调戏的问题上,林冲表现的很能熬。最多也只敢拿陆谦撒气。可是林冲的性格真的如此懦弱吗?起码在金圣叹眼中并非如此,如果天性如此,就谈不到一个熬字。也就是说,他为了自己的饭碗,为了前程,为了小康生活,不得不忍气吞声。
那些骂他窝囊的,我想问问,如果在现实中,你们的老婆被官二代调戏,但是并没有发生任何实质问题,你们能怎样?杀了他?还是揍他?骂到不敢还嘴,连连道歉恐怕也就是极致了吧,这是法治社会,你没有杀人许可证。同样,水浒的世界虽然乱,虽然黑,但也是法治社会,加上古代人的思想没有现代人这么开化,林冲能怎样?不想犯法,只有熬着。
把得牢
这个确实是需要极其强大的自制力,或者说林冲差点被董超、薛霸害死,依然没有让鲁智深杀他们二人,把得确实牢。包括后面对洪教头都是能忍则忍。为何会如此?因为他对于这个社会,对于人性,对于自己的老上司抱有希望,想用所谓的以德报怨去让高俅知道,你虽虐我千百遍,林冲待你如初恋。这么说可能不太恰当,但是大致是这么个意思。
可惜他忘了孔子以德报怨后面的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他也低估了人性,高估了自己的价值,以致最后家破人亡。
做得彻
当林冲知道,自己的熬,自己的把,自己的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换来的不过是幻想的破灭,于是,内心深处的自我终于爆发了。风雪山神庙,火烧草料场,将陆谦等人全部杀绝;饭馆吃饭,只为了些酒菜就和人大打出手;有了志同道合的晁盖等人,不惜火并王伦……哪一样不是做得彻彻底底。
也是这些看似矛盾的人物性格集于一身,才让鲁达和店小二对他有了完全不同的评价,一个觉得他厚道有耐心,一个觉得他性子急,杀人不眨眼。
前书写鲁达,已极丈夫之致矣。不意其又写出林冲,又极丈夫之致也。写鲁达又写出林冲,斯已大奇矣。不意其又写出杨志,又极丈夫之致也。是三丈夫也者,各自有其胸襟,各自有其形状……凭空撰出武都头一个人来……其胸襟,则又非如鲁、如林、如杨者之胸襟也,其心事则又非如鲁、如林、如杨之心事也,其形状结束则又非如鲁、如林、如杨之形状与如鲁、如林、如杨之结束也。……或问于圣叹曰:“鲁达何如人也?”曰:“阔人也。”“宋江何如人也?”曰:“狭人也。”曰:“林冲何如人也?”曰:“毒人也。”“宋江何如人也?”曰:“甘人也。”曰:“杨志何如人也?”曰:“正人也。”…………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金圣叹对林冲的评价是正面的。后面每个人物与宋江都有一个对比,因为宋江在他眼中是最差劲的,所以每个上上人或者上中人都有一个比宋江强的点。但是为何只有林冲,用毒去对比宋江的甘?
看似毒是贬义而甘是褒义。但是结合前后语境我们就能知道,这绝不是金圣叹要表达的意思。在我看来,这个毒应该是苦的意思,也就是说林冲活的苦。而甘应该是甜,是滋润的意思,也就是宋江活的滋润。林冲委曲求全却被逼上梁山,一生没得重视。反而是一贯作奸犯科勾结强盗的宋江,即使犯了法,到哪里也能有人照应,夜夜笙歌。这未尝不是一种讽刺。
再结合对武松天人的评价,我们更能证明这一点。武松为何被金圣叹称为天人,高出了上上一等?因为在金圣叹眼中,武松身上包含了上上等的全部特点。武松天人者,固具有鲁达之阔,林冲之毒,杨志之正,柴进之良,阮七之快,李逵之真,吴用之捷,花荣之雅,卢俊义之大,石秀之警者。断曰第一人,不亦宜乎?
如果有人一定要找茬,说可能对比宋江就是说林冲的缺点,宋江的优点,别人和林冲都相反。好,那么被奉为天人的武松,干嘛还要有“毒”?
但如果把毒解释成苦,就完全说得通,武松比林冲幸运,犯了法也有人帮忙,但他经历的都是一些无关大局的恩惠,甚至像施恩那样的利用。而且每一次以为要翻身的时候都会被重新打入谷底,这种大起大落更是对他活得苦的一种诠释。
本是打虎英雄,当了公务员,却因嫂子出轨杀人犯罪;为义气替人出头却得罪了权贵,明面重用却暗中相害,最后逼的走投无路,好好的一条汉子,却要扮作头陀,这难道还不苦吗?
所以我的结论是,林冲的懦弱不过是对社会的妥协,是对人性美好的留恋,是对生活的不舍,是对上位者抱有幻想的憧憬。我们看武松,鲁智深那样快意恩仇自然痛快,可是现实生活中,大家扪心自问,我们是林冲多一些?还是武松多一些?
而所谓的“毒人”并不是通常解释的狠毒的人,而是苦人,活得苦过得苦的人。是的,林冲也好,武松也好,从前也好,结局也好,生活在那个时代,他们都是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