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墨子》中的主张,宋濂持批驳的态度,“墨者,强本节用之术也。……孔子亦曰:奢则不逊,俭则固。然则俭者,固孔子之所弃乎?或曰,如子言,则翟在所取,而孟子辞而辟之,何哉?曰:为有二本故也。”他认为孟子之所以弃墨是因为儒家中已有“二本故也”。相对于宋濂,陆稳的取舍恰相反。明嘉靖三十二年唐尧臣刻本,陆稳叙述了自己认识《墨子》的历程。他认为墨子“非圣人类也”、认为贾生“特言之过耳”,对韩愈谓其道与圣人相为用甚“疑焉”。他认为墨子之道“果异于自私自利之徒”,并认为墨子“其言足以鼓动天下之人尊而信之”,孔孟并称,“宜也”。他批评孟子,出于孔墨之后,“孤取天下之所尊信者辟而绝之,得无防其流欤?”这与李贽反对传统思想,对《墨子》加以赞扬不谋而合。
相比陆稳,李贽与胡应麟的评说有点激烈。李贽认为墨子的救世主张是对的。“明言节葬,非薄其亲而弃之沟壑以与狐狸食也,何诬人,强人入罪为?儒者好入人罪,自孟氏已然矣”。对于孟子辟墨给予讽刺抨击。胡应麟则认为墨家异于儒家,是因为要争一席之地,标立意,立心说。他认为《墨子》“盖其意欲与吾儒角立并驱,以上接二帝三皇之统,故肆言以震撼一世,而冀其徒。又苦行以先之,聚徒以倡之,驯至儒墨之称杂然并立与衰周之世”。汪中表达的观点在当时是最有反儒色彩。他认为墨子所倡学说与禹相同,并非“墨子背周而从夏”,并认为“墨子之诬孔子,犹孟子之诬墨子也,归于’不相为谋‘而已矣。”并对墨家“述尧舜,陈仁义,禁攻暴,止淫用,感王者之不作,而哀生人之长勤,百世之下,如见其心焉。”给予了极高的赞赏。针对此种“不伦不类”,翁方纲讽刺攻击道:“有生员汪中者,则公然为《墨子》撰序,自言能治《墨子》,且敢言孟子之言’兼爱无父‘为诬墨子,此则又名教之罪人,又无疑也”。散文家兼词人的张惠言则认为墨子影响系“炒作”之功,“天下之人,唯惑其兼爱之说,虽他说悖于常理,不安于心者,皆从而则之,不以为意。孟子不攻其流而攻其本,不诛其说而诛其心,被之以无父之罪,而其说始无以自立”。
此外毕沅在《墨子叙》中亦曰:“世之讥墨子,以其节丧、非儒说。墨者既以节丧为夏法,特非洲制,儒者弗用之。非儒,则由墨氏弟子尊其师之过。其称孔子讳及诸毁词,是非翟之言也。”对墨家的非儒说进行批评,并嘲讽“案他篇亦称孔子,亦称仲尼,又以为孔子之言亦当而不可易,是翟未尝非孔”。这也是后世学者批判毕沅《墨子叙》的理由,即好以儒言附会。毕沅说与孙星衍不谋而合,孙在《墨子后序》中也表达了孔墨同出,且墨高于孔的思想,并对司马迁、班固等人对墨子的理解给予批正[27]。对于司马迁与班固“皆不知《墨子》之所出”,只有淮南王知之,“’墨子学儒者之业,习孔子之术,以为其礼烦扰而不说,厚葬靡财而贫民,久服伤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用夏政。‘其识过于迁、固。墨子有节用,节用,禹之教也。”[28]对于孟子批评墨子予以反击,评说还算中允。虽此四人为弘扬墨子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但毕竟是辞章之儒,他们的对儒墨关系的理解也流于表面,至多只能表达对墨子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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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所述,由于乾嘉学人固守儒家的正统思想,很难跳出援墨注儒的藩篱。被认为阐释《墨子》比较大胆的汪中亦是如此。他只是把墨子作为一个解释经书,证明事例的工具,校注《墨子》时往往使用经书的路数来穿凿附会,如此以来难免错漏较多。这在清代学人的著作中多有评述,此不赘述。汪中虽然让沉寂的墨子及《墨子》暂时受到了重视,但孔墨在汪心中地位高低不言而喻。汪中虽给予墨子极高赞赏但亦未跳出援墨注儒的窠臼,更遑论张惠言等人了。清军入关后,虽然仍是孔儒独尊,但由于士人远离政治与民族意识的讨论,文人们主观上远离政治,他们著书立说,渐渐走上了循经求义的路子。不仅如此,晚清孔孟之学受到公开批判后,为了从传统学术中发掘救国良策,一些学者结合西方近代研究方法,对《墨子》中的自然科学、社会政治思想学说进行归纳、分析和综合,此种背景下《墨子》研究的发挥经义亦成为《墨学》研究史上一大特色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