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岁那年,萧红病死在香港,至死不甘地说:“我一生中最大的痛苦和不幸,都是因为我是一个女人。”
辛亥以后,无数接受了西方进步思潮的女性毅然离开封建传统的家庭,独自出走追求幸福。
萧红便是这样,但当她背起行囊离开冷漠的家庭与古板的柴米油盐后,却发现除了一颗觉醒的心外,她什么也没有。她的一生困顿、苦厄,尝尽时间悲凉,到死时,将一切都归罪于她是一个女人。
这就是民国时大多数“先进妇女”们的现状,在男权社会里,她们效仿出走的娜拉,为了追求光明的未来,反而陷入无尽的黑暗以及更深的悲凉。
但有一个女人是例外。
比萧红更早了20多年,她就已经拎起箱子逃出家门,去追求“诗和远方”。她没有堕落,更没有悲惨地死去,而是亲手开启了一个崭新世界,成为了人生的主宰。
如果把民初的中国看做是一幕戏剧,吕碧城就是毫无疑问的大女主。
那个时候,总有人问她:“吕碧城,你怎么还不嫁人?”
01
吕碧城是谁?
首先,她是一个女人,既是才女,也是侠女,与秋瑾一起被称为“女子双侠”。
其次,她是中国第一批女权倡导者,中国第一位动物保护主义者,中国第一位女性新闻编辑。
她投身教育,成了中国近代教育史上职位最高的女人;去旅游,做了中国第一个女性背包客;写文章,被称为“近三百年来最后一位女词人”。
她是民国出了名的“黄金剩女”,身边永远围绕着当时最出风头的公子哥儿和钻石王老五,袁世凯的儿子、李鸿章的侄子,民初文坛的青年大佬,几乎全都追求过她,但她却一生未嫁,孤独终老。
在二十世纪头一二十年间,中国文坛、女界以至整个社交界,曾有过“绛帷独拥人争羡,到处咸推吕碧城”的奇观。
吕碧城出生于清光绪九年的安徽旌德,她家属于世代书香门第,父亲吕凤岐乃是光绪年间的进士,曾任山西学政,母亲严氏亦是大户人家出身,年幼的吕碧城,可以说是最标准的闺阁小姐。
毋庸置疑,家庭环境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吕碧城的父亲学识渊博、思想明达,并没有因为是她是女儿就疏忽了读书教育;母亲严氏是沈善宝的亲外孙女,沈善宝这个名字在当时可是响当当的,她是清朝女诗人,在清末女性文坛上是一直宗师级别的人物。
这样的家庭环境自然培养出了一个文采斐然、思维开明的吕碧城。
吕碧城从小就有才名,5岁那年就能对出“春风吹杨柳,秋雨打梧桐”这样的句子,12岁写下这样一首词:
绿蚁浮春,玉龙回雪,谁识隐娘微旨?
夜雨谈兵,春风说剑,冲天美人虹起。
把无限时恨,都消樽里。
君未知?
是天生粉荆脂聂,试凌波微步寒生易水。
浸把木兰花,谈认作等闲红紫。
辽海功名,恨不到青闺儿女,
剩一腔毫兴,写入丹青闲寄。
但在那个封建的男权社会,女性的才华往往不被重视,女孩子最终还是要嫁人的。
9岁那年,吕碧城就由家中做主,与同样是高门大户的汪家议亲,并在10岁那年定亲,约定成人出嫁。
如果故事的走向就这样下去,那吕碧城最多也就从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变成另一个大户人家的媳妇,和那个时代每一个女人都一样。
命运的转折点来自于一个噩耗:1895年,父亲吕凤岐去世,母亲匆匆从京城赶回安徽老家处理遗产。
和所有豪门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出争夺家产的戏上演了。吕家一门生了四女,没有一个男丁,家乡的族人以吕家无后,女人没有继承权的理由夺走了吕家财产。
母亲严氏上告无门,反而被族人唆使匪徒劫持软禁。当时吕碧城年仅12岁(一说13岁),在京城听到消息后,四处奔走求助,给父亲的生前好友和学生写信。
几经周折后,在父亲同窗的帮助下,她终于救出了母亲,并且成功夺回家产。
事情得以圆满解决,人们得出了一个结论:吕家的三女儿太猛了,做事有主见,脑子也灵光,比男人还厉害!
这可不是什么夸奖的话,自古女子都讲究个贤良淑德,这种独当一面做事情的女人,不好惹,也惹不得。
汪家人就是这么想的,还没嫁过来就已经如此了得,能呼风唤雨,等嫁了过来,岂不是整个汪家都要跟着她姓吕?
于是提出退婚,吕家孤儿寡母正沉浸在丧夫丧父之痛中,哪有力气去争辩,这门亲事,就没结成。
自古女子未出阁就被退婚,乃是奇耻大辱,但凡稍有头面的人家,都不会再来与吕家议亲,吕碧城不得不遭受乡人的指指点点。
何况此时吕家已经败落,族人们依旧对财产虎视眈眈,走投无路之下,严氏只能带着四个未成年的女儿远走他乡,投奔在塘沽任盐运使的舅父严凤笙。
从1860年开埠以来,天津西学东渐之风日盛,清政府推行新政,天津便是第一块试验田,各种新式学堂都办了起来,民风渐开,西方民主思想传入,吕碧城在舅父家虽然接受的是私塾教育,但不可避免地为新思想所动摇。
1903年,直隶总督袁世凯急招天津早期的教育家傅增湘担纲兴办天津女子学堂。吕碧城追逐潮流,遂有了奔赴女学的念头。
这个念头才刚提出来,就被保守派的舅舅给严词拒绝了,“女子无才便是德”深受儒家纲常洗脑的舅舅大骂她不守妇道,吕碧城年轻气盛,一言不发,当晚就走出了家门,踏上了前往天津的火车。
她走得匆忙,又是一时兴起,一件行装也没收拾,更是身无分文。到了天津以后,她既无处可去,也不知该做什么,天地苍茫,她竟无处栖身。
但她的傲气不允许她回头,许多年后,当那部挪威剧作家易卜生的《玩偶之家》正式在中国上演时,人们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富家女娜拉离家出走的桥段,吕碧城早就做过了。
娜拉的故事在出走之后就戛然而止,但对吕碧城来说,这才是她人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