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都头郓哥(作者原创授权)
之前,笔者与大家品读了《水浒后传》第十回,乐和设计帮助童威等救出混江龙李俊等人,并且惩治了吕志球、丁自燮等恶人。今天我们继续品读第十一回,看看后续发展如何。
情节简介:李俊等惩治吕志球、丁自燮后,乘船到了海边,却被告知自己的船无法出洋,正一筹莫展,乐和提议抢夺海边的两艘海舶。众人经过查探,原来那两艘海舶是童贯的家人,于是李俊等趁黑夜将童贯手下杀死,将船抢了过来,同时招纳了船上的舵工水手,李俊等正式扬帆起航。行到韭山门,遇到官兵拦阻,乐和等冒充童贯手下,没想到批文有疏漏,于是被识破,情急之下,众人杀死了官军守备,原来那个守备是高俅的表侄田富,这期间正好张顺在梁山时的手下许义在田富手下,认出李俊等身份后,于是带着三百名兵士投了李俊,与众人一同出海。众人又重差点将船掀翻,花逢春于是施展神射绝技,射中了鲸鱼眼睛,众人又齐放弓箭,最终杀死了鲸鱼。李俊等将鲸鱼拉上岸后,把鲸鱼肉当作粮食,之后又出海航行,到了清水澳。当地土人告知,南去三百里金鳌岛,属暹罗国管辖,岛长沙龙残暴不仁,时来侵扰,李俊等于是说明身份,在清水澳屯扎,果然没过多久沙龙就引兵来犯,被李俊等击败,乐和建议乘胜追击,夺取金鳌岛,于是李俊等引兵前去,由于金鳌岛易守难攻,童威、童猛兄弟潜入关隘中放火,李俊等在外面攻打,里应外合,最终杀死了沙龙,夺取了金鳌岛。从此,李俊等占据金鳌岛、清水澳两处,总算是立住了脚,没想到忽然接报暹罗兵前来攻打的消息。
(文联版连环画水浒后传中展现花逢春射鲸鱼情节的插图)
都头曰:本回中李俊等扬帆出海,正式开启了“探险之旅”。受中国传统观念影响,特别是闭关锁国的明清时期,描写航海情节的小说并不多,《水浒后传》作为《水浒传》的续书,不仅开启了水浒续书这一领域,同时也为中国古典小说中的航海题材增添了作品。陈忱描写李俊等暹罗立国的情节,固然是受到《水浒传》原著中李俊结局描写的启发,但也包含着作者对于水浒原有陆上故事的一种全新突破和尝试,这种可贵精神值得我们学习和肯定。说到这,我们再看一下本回中的其他方面。
一、回目差异。本回回目陈忱的原本和蔡元放评改本稍有不同,陈忱原本为“驾长风群雄开霸业,射鲸鱼一箭显家传”,蔡元放评改本为“驾长风群雄图远略,射鲸鱼一箭显家传”。将二者相比对,都头认为两个回目各有其道理,“开霸业”是陈忱站在全书整体的立场上,以上帝视角所拟的题目,因为李俊等开始确实是因为从这里出海,最终在暹罗立业,可以算作是一个起点。但从李俊等当时的情况和心境来考虑的话,李俊等刚刚惩治了贪官劣绅,乘船赴海外其实是避难,此时主要目的是希望寻找一个落脚之地,还远远谈不上什么“开霸业”,因此“图远略”就要更适合一些,两个不同的回目正是反映了原作者和修改者视角的不同。
二、正文修改。本回正文蔡元放做了较大改动,这里主要举两个例子(笔者按:黑色字体为陈忱原文被改动之处,【】内为蔡元放评改本改动的地方):
第一段:话说李俊见天水相连,这风波又不是太湖气象了。土人说罛船开不得洋,甚是忧心,见乐和说有人送船,不解其故。乐和用手指道:“那两个海舶,他若不肯送我们,借了他的罢了【何如】。”李俊会意道:“这倒使得。”沿海滩上寻到海舶边来,见两个西商,掀开衣襟,露出大肚子,指挥小郎们装货。旗号挂着枢密府,是往日本贸易的【只见两个军官打扮的人,指麾家丁们收拾旗号,是枢密府字样,原来是童贯家人,差往外国勾当的】。梢公水手共有百馀人,打点明日开洋【都乱哄哄收拾脚手、家伙,说道:“打点明日开洋”】。李俊、乐和看得详察【打听得详细】,到船中悄悄与众人商量定了。
这段写的是李俊等要出海时抢船的情节,陈忱原本中两艘船是西商的,打着枢密府旗号,前往日本贸易,而蔡元放却改为童贯的家人。陈忱原著的描写其实反映出了明末清初时的海外贸易情况,陈忱是东南沿海地区的人,对当时的海外贸易是有所了解的,并将其搬到北宋时期,这恰恰是作者所处时代在小说中留下的印记。而蔡元放估计是看出陈忱将明末清初的事情挪到北宋,认为不合历史,于是干脆借着枢密院旗号的便利,将人物改成童贯的家人,借以突出童贯的奸臣本色,但这样也擦掉了原著留下的一些历史烙印。
第二段:那海舶行了一昼夜,忽见一座高山,隐隐有钟罄之声。李俊问道:“这山是哪里?”水手道:“开船时东北风,转到这里是普陀山,观音菩萨道场。如今春天,进香的甚多。”花恭人在舱内听得普陀山,与姑娘说道:“我二人遭逢大难,幸得脱离。今便路到灵山,何不去进一炷香?也是难得的。”秦恭人道:“但凭嫂嫂主张,这是善事。奴在家绣得两首长幡,要舍到杭州天竺寺,不得其便。今在此经过,舍在菩萨面前,尤为胜果。”花恭人叫儿子与伯叔讲知,母亲、姑娘要到山上进香,不知可否。李俊道:“我等杀业已多,今遇活佛去处,也要去磕个头儿。”唤水手湾船,搭起扶手,花恭人、秦恭人,费保、倪云娘子,养娘、丫鬟随着,先上了崖,留狄成看船,李俊、乐和、花逢春、童威、童猛、费保、倪云、高青一同上去。本山住持见一起男女服色整齐,迎到客堂先奉了茶,即设素斋款待。到晚,香汤沐浴。五更起来,同四方来的善男信女,到大殿上焚香礼拜已毕,李俊取一百银子与住持打个合山斋。【李俊叫湾船,与乐和、花逢春、童威、童猛、费保、倪云、高青等一同上去】到盘陀石、潮音寺、紫竹林、舍身岩各处玩了一日,下船开去。
这段是李俊等出海到普陀山时的情形,由于普陀山是观音菩萨道场,所以陈忱在原著中写得很热闹,特意给花荣的妻子、妹妹都安排了台词和故事,并且让李俊对杀业有充分认识,这样写丰富了人物形象,而且和水浒原著中梁山大聚义时“因从前兵刃到处,杀害生灵,无可禳谢。建一罗天大醮,报答天地神明眷佑之恩”的理念一脉相承,但蔡元放却将此处删除了。估计是认为此处在情节连贯上可有可无,显得冗长,不想浪费纸张,因此做了删改。
三、情节设计。本回中给读者印象最深,最出彩的情节,想必就是花逢春射鲸鱼的故事了,看到花逢春的神箭,读者不由自主地会想起小李广花荣来。正是基于得天独厚的优势,花逢春成了《水浒后传》中最出彩的人物形象之一,也是“梁山四公子”(呼延钰、徐晟、花逢春、宋安平)的典型代表,《水浒传》原著花荣的赞诗中曾有“将种是花荣”的描写,本书中花逢春在射中鲸鱼眼睛,众人杀死鲸鱼后,李俊感叹道:“花公子这神箭真是家传!当时花知寨初到梁山泊,见一群雁飞鸣而来,知寨一箭穿了雁头,晁天王和众人无不惊异,可见将门有种。若无这箭中他眼珠,怎生拿得?可喜可敬!”花逢春继承了父亲的英俊形象和神射技能,算是“虎父无犬子”,并在后面有很多精彩表现,为花荣争了光,因此受到了历代读者的喜爱。
再说一个问题,很多读者看了《水浒后传》后,估计都很羡慕李俊等的好归宿,但也产生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小说中的暹罗国到底在哪?有人根据现实中的名称,认为小说中的暹罗国就是现在的泰国。但事实真的如此吗?通过认真分析文中的描写,都头认为,小说中的暹罗国并不是现实中的泰国,而可能是台湾。之所以这么说,我们可以把李俊等到金鳌岛的路线大致梳理一下,吴淞江出海—行了一昼夜到普陀山—又行了两日到韭山门—又行了两昼夜到清水澳—南去三百里是金鳌岛—金鳌岛到暹罗国三百里。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己去找两宋时的两浙路和福建路地图看,吴淞江、普陀山、韭山门这些都是真实的地名,根据他们之间的距离我们可以估算出虚构的清水澳、金鳌岛、暹罗国的大致距离,据此推算,最远的暹罗国也还未到台湾以南,因此暹罗国不可能是远在东南亚的泰国,而最有可能的地点就是台湾,有的观点认为,《水浒后传》最后写众好汉远赴海外,李俊立国暹罗,正是对郑成功拥兵海上据台抗清的影射,当然,这种说法也不是最终定论,暹罗国究竟在哪里,还有待于我们日后进一步的考证和探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