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墟无尸墓：两对母子两个鼎，妇好的美丽无法掩盖“宫斗”的丑恶

1936年，考古学家在甲骨卜辞中发现一个叫“妇好”的名字频繁出现，其中篇幅最多的是她做为一名军事统领和女战士驰骋沙场的事迹。

甲骨卜辞中出现的“妇好”二字拓片

一片流失到英国的甲骨上记载：“辛巳”日，妇好率13000名士兵攻打羌方并得胜而还，抓获的战俘统统被推上祭祀场的断头台。

藏于大英博物馆内有关妇好征讨羌方的甲骨文

妇好虽是武丁的王后，但在商朝的对外战争中经常担任全军的统帅。她参与的都是万人以上的大规模战役，如对羌方、土方、巴方和夷方的战争，均立下赫赫战功。

记载武丁和妇好使用伏击战击败巴方的甲骨文

这样一位传奇的“女战神”，会不会是甲骨卜辞中杜撰的神话人物呢？她的传说虽然美丽，但历代史书上却从未有过她的身影。

甲骨文中的“女战神”妇好是否真的存在？一座古墓的发现揭开谜底

1976年，在安阳殷墟出土了一座高等级的商墓，虽然墓穴只有22平方米，但却是殷墟中保存最完整、文物最丰富的墓葬。

1976年在殷墟发现的商墓是中国考古的重大发现

墓中有殉人16个、殉狗6只。随葬的青铜器468件，重1.6吨；另有玉器755件、骨器564件、宝石制品47件、海贝近7000枚，这在当时都是珍贵的宝贝。

墓中的精华是玉器和青铜器，每一件都十分精美

专家在墓里发现了精美的骨刀、铜镜、玉笄、玉梳、玛瑙珠等女性专用装饰品，还有袖珍的石壶、石罐等弄器，这说明墓主人是一位成年的女性。

一些出土文物显示墓主人是一位成年女性

但是，奇怪的是墓中还有一百多件青铜兵器，其中两件重九公斤、铸有“双虎嗜人头”纹的大铜斧，一幅早已“饥渴难耐”的模样。女性墓中，怎会出现兵器呢？

双虎噬人头的图案增加了青铜钺令人恐惧的元素

根据铭文得知，这是墓主生前使用的武器。他必然武艺超群、力大过人。其实此武器名“钺”，是古代军权和王权的象征。这说明墓主可能是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那么，他到底是谁呢？

墓中的另一件“双龙”拱卫青铜钺，重9公斤

在随葬的400多件青铜器中，有109件铸有铭文“妇好”二字，原来她就是商王武丁的爱妻“妇好”！想到甲骨文上的人物就在眼前，专家们顿时激动不已。

墓中青铜器上的铭文“妇好”揭开了墓主人身份之谜

除了殉葬的十六名奴隶和战俘外，墓中还有大量的武器，如青铜战斧、战钩、铜铲、铜戈、箭镞等。尤其是两个大铜钺，一件双龙拱卫、一件虎噬人头。

妇好墓中的武器不但种类繁多，数量也很庞大

我们似乎看到，妇好双手各持一把二十斤重战斧，在战斗中左劈右砍的威武形象，看来“女战神”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

双斧王后女战神妇好

这件深绿色的玉扳指是用来扣弓弦的。经试验，它可以戴在身高1.75米的男子手指上，这足以说明妇好的身材高大而强壮。

商代的玉扳指是用来搭弓射箭的

这个“跪坐玉人像”据信是妇好的形象。根据人像推测，她的身高确实超过175厘米。她身后的云纹突出物实际上是她随身佩戴的武器。

人像身后的突出物其实是佩戴武器的夸张手法

她携带的是什么武器？这在妇好墓中也有出土，就是这个青铜铲，属于斧钺的一种。

妇好墓中出土的铲型器，是斧钺的一种

妇好身边的精品文物很多，其中玉器占有很大的比重，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妇好墓中的玉器原料很多是产自新疆的青玉

这是三联甗，里边有篦，相当于今天的连灶汽蒸锅，它一次可以蒸煮多种食物。看来妇好生前也喜欢美食，愿意在烹饪方面花更多的时间。

三联甗是妇好墓中的青铜器精品

内部构造很像今天的“昆明汽锅蒸鸡”的炊具。

今天昆明的特色饮食炊具原理已在三千多年前被古人掌握

还有三件象牙杯，杯身均镶嵌着珍贵的绿松石，雕琢精致，堪称国宝。其中一件高42cm，是世界已发现最高的象牙杯。

妇好墓中的三件象牙杯，都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还有青铜酒器，例如铜方斝、铜觥、铜爵，其中鸮尊和偶方彝是精品，可以说明妇好生前喜欢豪饮。

妇好墓中的青铜器很大比例是酒具

除此之外，还有新疆的青玉、产自南海的红螺、马来半岛的龟甲和来自红海地区的阿拉伯贝币，不知它们是来自远方的贡品还是战争的战利品。丰富的陪葬反映出妇好生前尊贵的身份和商王对她的宠爱。

产自马来半岛海域的龟甲

别以为妇好只是一位的驰骋沙场女将军。她的权力远不止于此。甲骨卜辞显示，除了率军出征，妇好还有征兵权。为了表彰战功，武丁还特赐给她独立的封地。

妇好是中国历史上有封地女子第一人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除了对外用兵，祭祀是商王朝最重要的政治活动。据甲骨文记载，妇好多次主持祭祀，其中包括祭天、祭祖、祭神泉等，还主持宾祭、攘疾祭、燎祭（焚烧牺牲）和杀人祭，俨然成为王国的大祭司。

妇好还拥有商王国最重要的祭祀权力

甲骨卜辞显示，妇好还是解读“天意”的卜官。商王每遇大事必会占卜，用以判断吉凶，决定是否可行。人人都会遵从占卜的结果，商王也不例外。国之大事“祭”与“戎”已尽在妇好掌握中。

在商代，卜官对于占卜的解读代表上天的旨意，商王也不能违反

不仅如此，武丁还把些政务上的事交给妇好处理。据甲骨文记载，妇好经常协助大臣处理政务、外出访查民情、寻访国家的老者，甚至组织力量抓捕逃跑的犯人。

能者多劳，妇好的操心事还真不少

除了王后外，武丁还有六十多个王妃，在甲骨文中被称为“多妇”。现藏于加拿大安大略博物馆的甲骨显示，妇好在外出征战的空闲时间，召集所有的后宫嫔妃集合，让她们听从“本王后娘娘”的训导。

妇好从未忘记时刻对后宫进行严格管理

甲骨文记载，妇好的鼻、齿和脚趾都有疾病，应该是长期骑马征战落下的毛病。武丁祭祖祈求缓解和康复之法，一次就使用十只羊、十头猪和十个人牲，足见相爱之深。但是，妇好还是先于武丁辞世，被武丁以隆重的礼仪厚葬。

常年的征战和拼杀使妇好积劳成疾

在妇好的众多陪葬品中，最贵重的是“司（后）母辛”大方鼎，该鼎是妇好之子为纪念母后而做，而“辛”正是妇好死后使用的庙号。

司母辛方鼎是其子为纪念妇好所作

甲骨卜辞显示，武丁共有妻妾六十多人，但法定正妻只有三人，她们是妣戊（妇妌）、妣癸（妇斁）和妣辛（妇好）。

甲骨文显示，商王武丁先后有三位正妻

众所周知，体量巨大的“司（后）母戊”大方鼎是国之重器，做为国宝被写进历史课本。它高1.33米、长1.1米，重875公斤，是妣戊（妇妌）之子为祭祀生母所铸。与妇好不同，“妇妌”在甲骨文中很少出现。这是否说明她是一位贤淑稳重、温和低调的王后呢？

司（后）母戊大方鼎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恐怕事实并非如此。甲骨卜辞显示，妇妌曾独自率军征讨王国西北部的龙方。这说明，武丁这一家子能战的女人不仅有战神妇好，更有猛女妇妌。这是一个真正的战斗家族。

不仅妇好，商王的妻子中还要一位能征善战者

那么，妇好和妇妌谁更受武丁宠爱呢？我们可以从遗迹中找到线索：妇妌墓的体积是630立方米，妇好墓是140立方米，前者是后者的四倍多；妇妌墓中有一条墓道，而妇好墓没有。从规格来看，妇妌墓更胜一筹。

妇妌墓的规制比妇好墓要高出许多

再看陪葬品。妇妌墓的“司母戊鼎”不但体积硕大，重量也是“司母辛鼎”的七倍。更重要的是，妇妌墓位于王陵区，而妇好墓位于宗庙区的西部。从死后的待遇看，妇妌明显比妇好的规格高一些。

妇妌墓的位置在王陵区，而妇好墓在宗庙区

但是，三人的受祭顺序却是妇好、妇斁、妇妌。商代的祭祀顺序有严格的规定：直系先王优先，旁系先王寡廉。祭祀顺序和妇好享堂中的“母辛宗”表明，妇好是所有后世商王的直系先妣。就是说，她的儿、孙、重孙.....都是商王。

妇好虽然入住宗庙永被祭祀，却不能陪葬先王

武丁有三个嫡子：长子祖已（孝己）早亡，次子祖庚继位，而后三子祖甲继位。之后的商王，都是祖甲的直系子孙，很明显，妇好之子只能是祖甲。

武丁、祖甲、祖庚继位关系图

卜辞和妇好墓铭文显示，妇妌、妇斁均死于妇好之前。因此专家断定，武丁的第一位正妻是妇妌，生祖己（孝己），被立为太子。妇妌早死，祖己为其铸体量巨大司母戊鼎，这是原配王后的特殊待遇，后来者不可僭越。

妣戊（妇妌）的原配地位任何人都不可取代

之后，武丁又娶妇斁为正妻，她生下祖庚后不久死去；武丁又娶妇好，生祖甲。

安阳殷墟妇好享堂前的妇好像

据《尚书》、《史记》记载，祖己非常孝顺，他每晚要起床五次，看父母睡得是否安好，因其孝子的形象又被称为“孝己”。他劝谏父王修行德政、力行节俭。但是，据《孔子家语》和《帝王世纪》记载，妇妌死后，武丁听信后妻的迷惑而将祖己放逐，不久，祖己忧郁而死。

《帝王世纪》是西晋皇甫谧记载各代帝王的史料，历史价值较高

那么，给武丁进谗言的后妻是谁呢？武丁只有三个正妻，显然不是妇斁就是妇好。但据《尚书郑注》记载，武丁听谗言又要废长“祖庚”，立幼“祖甲”，祖甲认为不义而逃奔民间。可见，进谗言的只能是祖甲的生母妇好。

手持铜战斧杀伐四方的妇好也有阴暗的一面

妇好的能力超群，无论军事、政治、祭卜都，因此深受武丁宠爱。但她并未因此放弃后宫的政治、轻视后宫的力量，他为子谋利，积极参与“宫斗”。

妇好是商朝宫斗剧的主角

武丁在位五十九年，妇好终没熬过长寿的丈夫而去世。武丁死后，祖庚、祖甲两兄弟先后即位，也算完成了妇好的遗愿。她死后，原属妇斁的二十八件铜器被放入了妇好墓中，真是“人走茶凉”、“帝王善遗忘”。

不论如何，妇好都是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的民族勇士

关于妇好的死因，学术界有两种说法。一种是根据妇好第四次怀孕时武丁占卜的卜辞，推断妇好因难产去世，毕竟，此时的妇好已经三十多岁，佐证是妇好墓中陪葬的四个儿童。

甲骨卜辞记录，妇好在三十多岁仍在生产

还有一种说法是妇好牺牲在战场上。一块甲骨上的卜辞显示：“出贞，王，于母辛，百宰，血”，妇好似乎在战场上受伤不治而亡。佐证就是妇好墓中并无墓主的尸骨。

也许，妇好用生命证明自己是“马革裹尸”的无畏战士

在离妇好墓不远的小屯东北有一座商墓。墓中有棺有椁，有殉葬的人五个，狗两条，还有大量的青铜器，这一切说明，墓主人的身份也非同一般。

墓中出土了铸有“子渔”二字的青铜尊

墓中青铜器铭文显示，墓主名为“子渔”。甲骨文中“子渔”身份非常特殊，他可以祭祀商朝宗庙“大示”，这是国王和王子才有的资格。但他重病缠身，武丁为他举行攘灾仪式也未能挽救其生命。

能和商王同有祭祀“大示”的，只有王子

董作宾考证，“子渔”正是武丁的长子祖已，墓中出土的五套觚爵与他王子的地位相契合。而他埋进妇妌墓中的“司母戊鼎”，正是对妇好无声的蔑视和最后的声讨。

无论有意无意，司母戊方鼎让妇好明白她不能逾越前任

触碰文化脉搏，倾听历史声音，与文物面对面，讲述不朽传奇，我是涛哥，下期见。

参考文献：

郭沫若《甲骨文合集》（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

朱乃诚《甲骨文与随葬品中的商代王后妇好》（《大众考古》2016第5期）

郑振香《殷墟妇好墓》（文物出版社，1980）

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安阳殷墟花园庄东地商代墓葬》（科学出版社，2007）

曹定云《殷墟妇好墓铭文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0）

陈梦家《殷墟卜辞综述》（中华书局，1988）

董作宾《甲骨文断代研究例》（历史语言研究所，1933）

杨升南《殷墟花东H3卜辞子主人是武丁太子孝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

司马迁《史记.殷本纪》（中华书局点校本）

古籍《帝王世纪》 《太平御览》 《孔子家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