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铏的《传奇》是传奇小说集的代表之作,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如集中出现了樊夫人、云英及聂隐娘等极具仙侠色彩的女性人物。这不仅突破了闺阁佳人的弱女子形象,还对后世的神魔小说及武侠小说产生了深远影响。比如女侠聂隐娘的许多神通,便被移到了《西游记》的孙悟空身上。
《聂隐娘》中的道教色彩在一定程度上被现实主义的描写所削弱,因此从表面上来看似乎不如《樊夫人》和《裴航》浓厚。不过,正是与现实的紧密结合使得聂隐娘经历了一个入世到出世的过程,也使得《聂隐娘》在叙事方面体现出了浓厚的道教色彩。此外,聂隐娘的奇能异术及心理变化也存在着诸多道教因素。
1.聂隐娘的奇能异术
从对功法武艺的描写方面来看,中国的侠义文学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写实型,其源头为史传对刺客、侠士的描写;另一类为幻想型,其源头为神话对神仙奇能异术的想象。
《聂隐娘》所讲述的故事虽有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但聂隐娘的武功却主要是幻想型的奇能异术,并体现出了强烈的道教色彩,如她击败精精儿和空空儿过程:
是夜明烛,半宵之后,果有二幡子,一红一白,飘飘然如相击于床四隅。良久,见一人望空而踣,身首异处……空空儿之神术,人莫能窥其用,鬼莫能蹑其踪,能从空虚而入冥,善无形而灭影。隐娘之艺,故不能造其境。此即系仆射之福耳。但以于阗玉周其颈,拥以衾,隐娘当化为蠛蠓,潜入仆射肠中听伺,其余无逃避处。
在这段描写中出现了傀儡术(替身术)、隐身术及变身术,与其说是打斗,倒不如说是斗法。此外,聂隐娘通过“尼与我药一粒”改善体质,习得“飞禽遇之,不知其来也”的飞剑之术,并将飞剑藏于脑中(与孙悟空类似,此外孙悟空的变身术、隐身术和吃仙丹等也是从这里来的),这些都是超现实的幻想情节。
2.聂隐娘的心理变化
在《聂隐娘》中,聂隐娘呈现出了三次心理变化:刺杀某大僚时的不忍、转投刘昌裔及最终选择归隐。因前两点都是入世的问题,第三点则涉及到出世的问题,因此分开处理,本节先分析前两点。
聂隐娘幼时被女尼盗走,苦学三年后技艺有所成,之后女尼便对她展开了实战训练。在刺杀某有罪之大僚之时,聂隐娘因见大僚在逗弄一个小孩子而不忍心下手:见前人戏弄一儿,可爱,未忍便下手。这既是聂隐娘天性流露,也体现出了女侠士与狂暴的男侠士相对立的“柔”的一面。老子有云:弱之胜强,柔之克刚。在聂隐娘与精精儿、空空儿的对抗中,聂隐娘亦是始终处于“柔”的一面,即被动防守。
聂隐娘背叛魏帅转投刘昌裔是文中较为突兀的一个情节,因为从表面上来看似乎缺乏合理的动机。但如果结合文中的强烈的道教色彩,则不难理解聂隐娘的心理转变。“刘仆射果神人。不然者,何以洞吾也”,聂隐娘之所以转投刘昌裔,是因为折服于他的神算(预言)之术。中国拥有源远流长的卜筮文化,预言术在道教中占有重要地位,聂隐娘认为刘昌裔是个得道之人,因此选择转投于他。
3.聂隐娘之隐
自元和八年,刘自许入觐,隐娘不愿从焉。云:“自此寻山水访至人。但乞一虚给与其夫。”刘如约,后渐不知所之……隐娘一无所受,但沉醉而去。后一年,纵不休官,果卒于陵州。自此无复有人见隐娘矣。
笔者曾在另文中分析称,聂隐娘最终的归隐是因为作者不知道该如何安排她的结局;这或许是造成聂隐娘之隐的原因之一。但如果结合道教思想的话,则可以有新的解释。
聂隐娘之所以不愿跟随刘昌裔,是因为刘昌裔虽有神算之能,但秉持的却是入世思想,而聂隐娘则是以出世思想为主。聂隐娘效力于陈许节度使刘昌裔,和效力于调往京师后的刘昌裔,两者存在较大差异,因为节度使有相对自由的自治能力,而调往京师之后则失去了这种能力。而聂隐娘,她其实一直在寻找一个相对自由的环境。“刘自许入觐”这一事件,也正好成为了聂隐娘人生道路的分水岭。
聂隐娘之隐,无疑契合于道教(道家)逍遥自在、淡泊无为与得道成仙的基本理念。同时,聂隐娘归隐之后的偶尔出世,又表达了人们对仙神所寄托的美好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