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雨村刚起复金陵不久,就接到了一件人命案子,在处理这起案件中,贾雨村得以见识了圈中流传已久的“护官符”,符内点出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具有照应,更点出四家富贵泼天,羡煞旁人。
有趣的是薛家一出场,便是闹出了命案,后举家进京,又直奔贾府而来,住下便想着“处常”,再不打算走了。薛家的举止已然不是之前所说的探亲或是进京销账了,而是非常有目的性地要在贾府常住。薛家住进贾府不久,“金玉良缘”之风悄然渗透贾府,如此就明白了,薛家是想攀上贾家这门亲事,而宝钗当初对外称的进京待选,大抵也因薛蟠闹出人命所夭折,薛家也因薛父作古后,薛蟠年少懵懂,家中各省生意被人所拐骗,凋敝不堪,薛家败落了!而要想继续维持和几个家族的关系,要想东山再起,凭薛蟠是无望了,只能靠宝钗作婚姻外交,使薛家不至于被原先的贵族圈遗忘。
曾经作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宝钗,在面对家族危机时,也只能接受那位闻名京城的“愚顽怕读文章”的公子宝玉,并且要为此步步为营,以达成目标。
宝钗进入贾府后不久,便取得多数人的好感,上面的主子们喜她稳重平和,下人们觉得她行为豁达,不比黛玉孤高自许。这位稳重的宝姑娘,更曾借诗自诩“珍重芳姿昼掩门”,白天不仅不愿出门,连门都要紧闭,可谓是贞静沉稳,贤淑守礼了。然而,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宝钗不仅没有“昼掩门”,连大晚上都坐在怡红院不愿离去,故才有晴雯骂道“有事没事都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不得睡觉”。晚上犹如此,更莫说白日,好比第二十一回,史湘云在黛玉处歇息,宝钗次日清早洗漱完后不是先去找史湘云,而是径直来了宝玉处;更有大中午众人都在午睡,宝钗却单独走进宝玉的房中,彼时宝玉正在午睡,宝钗不仅未觉得不妥而离去,更是直接坐在了宝玉的床前,绣起了鸳鸯肚兜……
而比起时刻盯着宝玉,接近宝玉,宝钗做的最丢人事便是处处留心窥察贾府之事,更做出了笼络人心这种卑劣之事。
虽然是客居,但宝钗对贾府的了解,可以说是无人可比,最直接的证据,便是滴翠亭外仅仅听到里面的人的声音,便知道是怡红院的小丫头红玉,这位红玉不过怡红院一个喂鸟的小丫头,宝玉都不曾见过,宝钗却对其声音、性情了如指掌。而王熙凤这位优秀的贾府管理者,竟然也对红玉一无所知。
再譬如,史湘云要做局邀诗社,宝钗便主动为其出谋划策,称据她所知“这府中自老太太起到园子的下人,多数人都爱吃螃蟹”……,合府人的口味喜好,都被宝钗摸得清楚,这是怎样的观察能力?抑或调查能力?而宝钗素日要多用心,才会连合府人的喜好都能掌握?不敢想象。
突然想起在第六十七回,薛蟠南下回来后,莺儿各处赠送薛蟠带来的土仪,从凤姐院里回来后莺儿便悄悄向宝钗道:
刚才我到琏二奶奶那边,看见二奶奶一脸的怒气。我送下东西出来时,悄悄的问小红,说刚才二奶奶从老太太屋里回来,不似往日欢天喜地的,叫了平儿去,唧唧咕咕的不知说了些什么。看那个光景,倒象有什么大事的似的。姑娘没听见那边老太太有什么事?
这一段话传递了几个信息:其一,小红跟莺儿激情匪浅;其二,莺儿对贾府之事保持着灵敏的观察力和极高的关注度;其三,最后一句问话,暴露了宝钗素日也在打听贾府之事,尤其是老太太身边的事。
如此,宝钗对贾府的了解之深广,便不足为奇了。
而除了随时打听留心贾府之事,宝钗做的这一件事才最猥琐。
探春理家时,兴利除弊,要将园子里的花草承包与下人,蕙施众人又省下打理费用,一举两得,在谈到怡红院和蘅芜苑的花草分配时,宝钗主动提出让茗烟妈打理,并称茗烟妈和莺儿娘关系好,如有问题莺儿的娘可以协助。探春只怕他们“见利忘义”,一旁的平儿便笑道:
“不相干,前儿莺儿还认了叶妈做干娘,请吃饭喝酒,两家亲厚着呢”。
在贾府,下人们为了抱团,都有认亲之事,譬如芳官就认了春燕妈做干妈,藕官、蕊官都有干娘。但莺儿作为一个薛家的奴才,跟贾府毫无利益纠葛,根本没必要跟茗烟妈抱团,而且,莺儿这个丫头,连贾环这种正经主子都不放在眼里,为何就看得上茗烟妈了?只有一个解释,莺儿要拉拢茗烟,而莺儿为何要拉拢茗烟?只因为要促成“金玉良缘”,然莺儿作为薛家的奴才,行动都要经过薛家同意的,好比请客吃酒必定得经过宝钗的同意,可知认亲这件事,完全是宝钗的授意,不然莺儿绝不会跟茗烟妈牵扯。
如此就清楚了,宝钗不仅笼络宝玉身边的首席大丫头袭人,连宝玉的第一得意小厮都要讨好笼络,可知宝钗为了嫁人,用心到何等程度?这样的宝钗,算得上合格的封建淑女?谈何贞静?谈何稳重?
当然,有趣的是宝钗并不想在众人面前提起此事,仅仅说茗烟妈和莺儿妈关系不错,不像平儿早看出了薛家的猫腻,一语抖落了出来,联想凤姐和宝钗的各种尴尬相处,再品品平儿这举动,意味深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