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乡的八音会》
我的家乡山西省高平市非常有名,不仅是炎帝故里、长平之战的发生地,还是上党八音会之乡,源远流长的“八音会”被列入国家首批“非遗”名录。
所谓八音,指的是用八种材料制作的乐器,相传为金(铜)制的钟,石制的磬,丝制的琴瑟、竹制的箫管,匏制的笙,革制的鼓,土制的埙,木制的朱枳,这八种乐器,后代与时俱进,略有演变,现在常见的有锣、鼓、铙、钹、唢呐、板胡、二胡、笙箫等。
自古以来,八音会在山西省上党地区非常流行,它是一种极具地方特色的音乐组织和形式,脱胎于宫廷、庙堂、戏曲音乐和民歌小调,形成发展于元明之际,成熟兴盛于明清之,主要服务于祭祀庆典、婚丧嫁娶等重大事件的需要。
我对我们村的八音会的记忆非常深刻,毫不夸张地说,它是刻在我灵魂上的最响亮的音符。
锣鼓响处,直叫满天星斗胆寒心颤,当空明月头晕目眩。人们的被忧愁烦恼包裹的心被震开了,变成了一朵花蕾,在紧锣密鼓中尔绽放。你仿佛在锣鼓声中看到了战火,你的生命被点燃了,被感奋了,被昂扬了!
喜庆时,仙乐飘飘,如沐春风,感觉好像天宫的仙女把一束束带着芳香的鲜花撒在你的身上,你会误以为自己来到一个花团锦簇的世界,你的心被撩拨的痒痒的,麻麻的,整个身子似乎也变成了一支欢快悠扬的旋律在空中轻歌曼舞,让人觉得浑身上下沾着喜气,于是变得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丧葬时,哀声阵阵,那缠缠绵绵的丝竹声,如泣如诉,你似乎看到了生离死别的憧影,哀伤浸漫着你,让你感觉悲从中来,痛彻心扉。那如鲠在喉的呜咽声,如凄风苦雨铺天盖地,瞬时变得日无光,月无色,天阴沉,地昏暗,悲苦排山倒海般地袭向你的心头,让你感觉喘不上气来。而或声若裂帛,凄厉惨恻,如同有人把你推进了万丈深渊,呼号无助,回音怆然。
曲终人散,你再打量那八音会的打击乐器,只是锣鼓、铙钹,一梆一板而已。管弦乐器仅有唢呐,笙簧,一板胡一呼胡便是。
《史记五帝本纪》曰:“八音能谐,毋相夺伦,神人以和”,说的就是八种乐器的声音谐调一致,不要互相错乱侵扰,这样才能通过音乐达到人与神相和的境界。
由此可见,我们村的八音会的演奏者的技艺是多么高超,相互之间的配合是多么谐调!
耳濡目染,对八音会经常演奏的曲调,我也学会了一招半式,有的可以随着他们的演奏而吟唱,如《靠山红》和《戏牡丹》,有的如《节节高》,不仅可以吟唱,还可以演奏。
我们村的八音会,除了演奏经典的传统曲调,也演奏流行歌曲,我听到最多的是《公社是棵常青藤》。演奏这样的歌曲,是我的拿手好戏,惹得八音会的师傅们常常拿我去教育他们那位只会打梆子的会员,说:“看看人家,没有师傅,比你这个有师傅的还强!”我心里想:“我不是没师傅,而是有一个大师傅,这个大师傅姓文,名化!”
从事八音会的人们,解放前人们称他们为吹打,与理发的一样没有社会地位,可现在他们在我们村老百姓的心中,却是贵不可言的人物。一上门,都把他们当贵宾招待,好酒好烟好茶,无论婚丧嫁娶,都是与自家宴请的客人一样的待遇。
记得一九八五年我结婚时,娶得是城里的媳妇儿,带着我们村的八音会去迎亲时,女方主管婚事人问我道:“你们的乐队是不是吃?”
我说:“不能,我们村的八音会从来不吃,只吃酒席!”
主管人迷惑不解,急忙去请示我的岳丈大人。我的岳丈虽然是北京人,但在晋东南行走多年,对流行于上党地区的八音会情有独钟,他吩附主管照我说的做,并派人给八音会的师傅们送去一瓶好酒和一条好烟。
八音会的师傅们很感激,等我们起行时,吹打得很卖力。
在那个没有电视,没有手机的年代,八音会是我父老乡亲的精神家园,老黄牛有诗赞曰:“锣鼓齐鸣动天地,丝竹传情意缱绻。村民围坐听好戏,农忙偷得一时闲。”
那激越的锣鼓,那悠扬的丝竹,已经定格在了我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