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汉卿、王实甫、马致远、郑光祖,这四个人被称为元剧四大家,当然也有人认为白朴要列入其中。马致远大家并不陌生,“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正是出自他的手笔。然而他的杂剧,却并不如这首《天净沙》那般为人熟知。位列元杂剧四大家,杂剧水平究竟如何,是否能体现出和《天净沙》一样的空前绝后的水准呢?
一:马致远的落寞和神伤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马致远何以如此断肠呢?
马致远,《录鬼簿》中记载:大都人,曾任江浙省提举。可见,他应该并不算潦倒穷困之至。马致远的杂剧,历代评价极高。宁献王朱权《太和正音谱》,马致远位列“古今群英乐府格势”之首,属于“神凤飞鸣于九霄”这个级别。后世贾仲明、臧晋叔、王国维等,都对马致远推崇备至。这样一个出生大都,才华横溢,甚至还略有官职的马致远,何以断肠呢?
这不得不说元代特殊的历史环境。元代九十年,农民起义不断,百姓始终处于战火之中。读书人由于没有了科举制度,大多数人的地位极低,这就是所谓九儒十丐。当时,人分四等,蒙古、色目之下是汉人,最低等是南人,即南方汉人。马致远虽然有才华,甚至还担任过一个提举这样的下等职务。但他的思想深处,是绝望和迷惘,他把自己的精神内心,交付给了一个叫做“神仙道化”的杂剧世界。
马致远还是书会才人的时候,就敢于抨击社会,写了《汉宫秋》、《青衫泪》,主旨是借历史讽喻当下。《荐福碑》是一个分水岭。此后,他做了江浙提举,开始步入“神仙道化”,写了《黄粱梦》、《岳阳楼》、《任风子》、《陈抟高卧》。
长期以来,学者认为马致远是做了统治阶级的帮凶,用神仙道化麻痹百姓。而实际上,这种说法也许并不符合马致远的真实心态。相反,也许是因为担任了低等职务,才更加理解了反抗的无力和统治阶级的腐朽和力量的强大。最终,无奈遁入神道。
不过,需要特别指出的是,马致远曾经热情讴歌过蒙古的统治者。但对于身处元代的马致远而言,其民族意识是比较模糊的。也即是说,他并不反对蒙元,而是反对统治阶级的昏聩、腐朽,以及对人民的压榨和欺凌。我们不能超越历史语境去对马致远进行苛责。更不能因此就说马致远是蒙元的帮凶,以杂剧麻痹人民。
二:从爱情戏到神仙道化剧
《汉宫秋》、《青衫泪》主要写爱情。后者爱情刻画更为细致和成功。裴兴奴作为一个具有反抗精神的伶人,坚决与鸨妈斗争。犀利的文字,在马致远的笔触中,是比较少见的。不过,最后,该剧落入了士子、伶人、商人三角恋爱的俗套。从爱情剧中,其实已经能够约略看到马致远感伤的端倪。无论王昭君,还是裴兴奴,纵然有反抗精神,无奈要面对的敌人过于强大,无奈和失败,似乎是必然的。
可以说,马致远心中始终萦绕而挥之不去的,就是一种寂灭的绝望之感。到《荐福碑》,不得发迹的读书人张镐,何尝不是马致远自己的写照。按照马致远的才华,本来可以和张镐一样写下万言策。然而有才又如何,最终不过是被人盗了名,沦为别人的垫脚石。
有人说马致远做了小小的提举,便沦为统治阶级的帮凶。我倒倾向于认为,正是这个倾尽一切换来的小小职位,让马致远彻底绝望。却原来自己无论怎么努力,到头来不过捉刀小吏。如果说在没有担任提举前,还有如张镐一样献言建功之志,做了提举之后,才知道一切都是虚妄的,自己能做稳了奴隶就算万幸。
此后,在马致远的剧作里,再也没有了普通人,只有神仙、道友。吕洞宾、汉钟离、马丹阳,一个点化一个。这是一个精神谱系,对抗的是无望的功名之路。一如《黄粱梦》中道人正阳子所说:功名二字,性命不保。可见,在表面的虚无与幻灭之上,是马致远内心的孤傲、决绝与惆怅、感伤。有学者把这种断肠情绪的表达看作是一种消极的浪漫主义。这个归纳很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