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一部三千年的中国古代史,在一系列跌宕起伏的历史事件中,如果要数最富戏剧性的,靖康之难至少可以排进前十。
北方游牧文明与中原文明的南北冲突几乎贯穿整个古代史,从汉朝征匈奴到五胡乱华,从蒙古南下到清军入关等等。而靖康之难的特殊性和戏剧性在于,这是中原王朝的皇帝被北方蛮夷部落俘虏,造成国破家亡的惨剧。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岳飞《满江红》中的这句话很好的反映了史上著名的“靖康之耻”究竟有多么的耻辱。
这是靖康之难后抗金英雄岳飞写的一首《满江红》的词。岳飞为何“怒发冲冠”?为何“仰天长啸”?为何“壮志饥餐胡虏肉”?为何“笑谈渴饮匈奴血”?因为靖康之难一直是南宋军民心中得非常之痛。
靖康耻被称为中国史上八大耻之一。靖康之变可以说是宋朝的奇耻大辱,屈辱到何种程度?如果读者想象不到耻辱的程度,那么接下来,我们来回顾900年前的那段历史,用史料与数据分析看看,靖康之耻究竟有多耻!
靖康之耻一:北宋赔了多少钱给金国?
在古代,货币还是以金、银、铜作为独立货币流通,这里姑且不考虑含金量、含银量。在讨论古代货币的时候通常会用一个假设:一两黄金=10两白银=10贯铜钱=1000文铜钱。
宋代一贯钱合今天多少人民币?
2019年,金价基本在1300美元一盎司左右,一盎司为31.1克(按金衡制)。宋制一市斤为640克,一市斤有16两,所以宋代的一两为今天的40克。这样一算宋代一两黄金相当于1672美元,以今天美元对人民币6.87元来算,相当于11487元。根据假设一两黄金为10两银即10贯钱,宋代一贯铜钱相当于1149元。
靖康二年(1127年),金国军马分东西两路夹击汴京,金军势如破竹,数月之间便兵临城下。寥寥几万金军,将二十万北宋大军困于城内,北宋皇帝宋钦宗无力抵抗,只能求和,在郭建龙《汴京之围》写到金军提出的赔偿要求: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折合成两,则是一亿两金、十亿两银,同时还需要娟帛一千万匹。
这是什么概念呢,按2019年汇率,核算成人民币约为2.2973万亿元人民币。百科资料显示,就算是在北宋最繁荣、经济最发达的咸平三年(公元1000元),GDP最高达265.5亿美元,人均GDP也才为450美元(源于安格斯·麦迪森《世界经济千年统计》,按1990年汇率4.78核算)。而到1127年,多年征战的北宋,经济实力已经下滑,即使按照最繁荣时期计算,一个小小的金国要的赔偿,也要赔上北宋数十年的财力。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活人,尤其是皇帝,怎么能让钱給绑架了,宋钦宗还是想了些办法的。
1、压榨皇族与大臣,要求诸王、内侍、帝姬、大臣等,将家里的金帛都拿出来。由于金人索要金银巨量太大,仅靠中央筹集速度太慢,宋钦宗还下了诏书,表示金人不烧杀抢掠已经是恩赐,要求全城的公私、权贵、豪富都将金银交出来,即便皇后的金银,也不能藏私。行政、司法、检察院联动,全开封府开足马力搜缴金银,特别是金银铺子,就连贵戚、权贵家族的恭人、夫人都不放过,皇帝的赏赐,一并收回。
2、为了更快的获得金银,钦宗下令,开设一个购买金银的机构,用钱钞从民间购买金银;
3、采取相互告密、揭发的奖励政策,全民动员监督为国家贡献金银,告密者可以获得百分之三的奖励。
在筹款这件事上,宋朝的官员们体现出了鲜有的自上而下高效的执行力与大公无私,他们按照官阶大小制定了一个名单,宰执以下每个官员都有指标,如果官员上缴数量和指标相差太多,就立刻会被捉拿敲打一番,直到愿意缴纳更多的金银为止。在金银面前,所有的官员都丧失了尊严,他们的生命甚至抵不上一两黄金。
靖康之耻二:卖妻女还债
靖康元年(1126年),在金军对北宋发动围剿时,金军提出的赔偿要求为五百万两金、五千万两银,已经远远超过宋钦宗设立上限的十倍,也就是说这项赔偿任务基本不可能完成。
靖康二年(1127年),距离金军第一次围剿仅一年之久,金军第二次提出赔偿要求,金、银已经无法满足金人的需求,这次提出的赔偿条款中,有这样一条条款,“必须将帝姬两人、宗姬、族姬各四人,宫女二千五百人,女乐等一千五百人,各色工艺三千人交给金军。”
如果赔偿款无法按时交割,将皇家女人作价卖给金军,以充金银之数。具体价格是,帝姬和王妃每人一千锭金,宗姬一人五百锭金,族姬一人二百锭金,宗妇一人五百锭银,族妇一人二百锭银,贵戚女一人一百锭银。
也就是说,只要无法完成金银的缴纳数目,几乎所有赵氏的女子都无法幸免于难。赵宋皇室的威仪和尊严荡然无存,这在整部中国古代史中也是绝无仅有的事件。
表汴京女子换钱表(出自《靖康稗史笺证》)
项目
单位
收益
选纳妃嫔八十三人,王妃二十四人,帝姬、公主二十二人
人准金一千锭,帝妃五人倍益
金十三万四千锭
嫔御九十八人,王妾二十八人,宗姬五十二人,御女七十八人,近支宗姬一百九十五人
人准金五百锭
金二十二万五千五百锭
族姬一千二百四十一人
人准金二百锭
金二十四万八千二百锭
宫女四百七十九人,采女四百零四人,宗妇两千零九十一人
人准银五百锭
银一百五十八万七千锭
族妇两千零七人,歌女一千三百一十四人
人准银二百锭
银六十六万四千二百锭
贵戚官民女三千三百一十九人
人准银一百锭
银三十三万一千九百锭
合计
金六十万七千七百锭,银二百五十八万三千一百锭
战争中的女人终究难逃悲惨的命运。曾经皇帝的后妃,帝姬(女儿)都逃不过陪酒、犒军的命运。也有很多宫廷中的女人被藏到了民间,但开封府用超高的效率将她们一一揪出,因为只有完全找到了她们,才能让金军早点离开。郭建龙将这段女性的屈辱用时间与数据详细记录了下来:
有烈女张氏、陆氏、曹氏不肯屈服二太子翰离不,被金军用铁杆串起来竖在营前,三天才死绝。
当时,有一位姓朱的妃子,只有十三岁,不肯屈服二太子翰离不,于是翰离不说:“你是一千锭金子买来的,怎么敢不从我?”她被皇帝卖了充犒军钱。
靖康二年二月十六日,妇女集结完毕,金军两位元帅下令分配給金军将士的妇女换上金人的衣服,有些女人在家就已经有了身孕,元帅们专门派了医生为她们打胎。
二月十七,他们从宋朝供奉的女人中选择了三千人作为献给金国皇帝的贡品,之后又将一千四百人赏赐給将士。
二月十八,二太子翰离不找来二十位妃姬以及三十二位歌妓劝酒,宋徽宗、宋钦宗与他们的皇后也在场。
对女人的抢夺自靖康二年(1127年)二月开始,到三月十五基本上告一段落。按照开封府标注女人的价格计算,王妃、帝姬、公主四十六人的价格是每人一千锭黄金,加起来就是十三万四千锭黄金。
开封府花了巨大的力气才一共凑了四万九千五百二十锭黄金。在給金军的赔偿中,出了五十一位后妃公主之外,还有一万一千五百零六名妇女被皇帝卖给了金人,一共换回来金六十万七千七百锭、银两百五十八万三千一百锭。
即便加上卖人收入,仍然不够赔款数额,就只好靠张邦昌向金人求情赦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汴京城不是由皇帝救下的,而是由女人们和张邦昌联手将它带出了深渊。
靖康之难不仅是宋朝广大军民深重的苦难,也是宋朝无数妇女深重的苦难。
在一般人的眼中,战争仿佛只是男人们的事,女人们则可以远离战场,在后方承受相思之苦以及可能有的功名和不幸。但是,在男权占绝对主导地位的社会中,女人们决没有如此轻松,她们经常成为战争的牺牲品或战利品,往往承受着比男人更多更沉痛的苦难。靖康之难就是一例。
中国历史上最耻女俘:贵妃公主下场竟惨如娼妓
据《开封府状》记载,金兵围攻陷汴京前后,大肆烧杀掳惊,奸淫妇女,无恶不作。除金银财物之外,他们大量俘虏宋朝官员和百姓,其中女性尤多。金人特意索要“女童六百人”。据《瓮中人语》及载,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二十七日,金兵掠巨室,火明德刘皇后家、蓝从家、孟家,沿烧数千间。斡离不掠妇女七十余人出城。”
宋靖康元年、金天会四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北宋都城汴京被金军攻破,共俘虏后妃三千余人,民间美女三千余人,以及大臣、宗室家属数千人。当时,金国左副元帅粘罕率军驻扎在汴京城西南五里的北宋皇帝郊祭的斋宫青城,右副元帅斡离不衰君驻扎在汴梁城东北五里的刘家寺,六千女俘大多集中在这两处。
据《开封府状》记载,在这些女俘中,就有“帝姬,即公主二十一人”。按徽宗共生女儿二十六人计算,除去早夭4人,最小的年仅一岁的福帝姬北行时下落不明外,其余的帝姬则一网打尽了。由城破之日,到天会五年四月一日徽、钦二帝北行,其间女俘死亡很多,如《南征录汇》载:“二十日,信王妇自尽于青城寨,各寨妇女死亡相继。”“
从靖康二年三月二十七日起,徽、钦二帝等共一万四千余人分七批押往金国,其中第二批与后来的宋高宗赵构有一定关系的俘虏,于三月二十八日北迁,比徽宗北行早一日,比钦宗早行二日。据《青宫译语》记载,天会五年三月二十八日午,国相左副元帅粘没罕、皇子右副元帅斡离不命成棣随珍珠大王、千户国碌、千户阿替纪押赵构之母宋韦妃、赵构之妻邢妃、郓王之妻朱妃、赵构之妹富金、嬛嬛两帝姬、相国王赵梃、建安王赵楧等先至上京。
据史料记载,被金兵押解的第一批有“妇女三千四百余人”,三月二十七日“自青城国相寨起程,四月二十七日抵燕山,存妇女一千九百余人。”一个月内就死了近一半。活下来的人是幸运的,但等待她们的仍是悲惨的命运。五月二十三日,赵构之母韦后、妻妃邢等宋俘终于到达金上京。六月初七,金国皇帝接见韦后等人,随后赐赵构母韦后、赵构妻子邢秉懿和姜醉媚、帝姬赵嬛嬛等十八人居住在浣衣院。其实“浣衣院”,并不主浣衣之事,实乃军妓营。韦后等十八名贵妇第一批入院。到徽宗抵上京后,这浣衣院热闹非凡。据《呻吟语》记载:“妃嫔王妃帝姬宗室妇女均露上体,披羊裘。”
金朝不仅自己享用这些战利品,还把她们赐给南宋出使金朝的大臣以示侮辱。天会六年正月,南宋使者王伦等出使云中,被金国扣押,粘罕赏赐王伦内夫人及宗女四人,甚至还赏赐随行使者朱绩一位宗室女子。朱绩因不接受赏赐,竟被粘罕处死。
天会六年八月二十四日,北宋宫廷的后妃及宗室女性们经历了她们北迁以后最耻辱的一幕。作为战俘,金朝皇帝命令宋徽宗、宋钦宗两位皇后、皇子和宗室妇女改换金人服饰,拜谒金人的祖庙。史载“后妃等入宫,赐沐有顷,宣郑、朱二后归第。已,易胡服出,妇女近千人赐禁近,犹肉袒。韦、邢二后以下三百人留洗衣院。”洗衣院实际上是供金国皇帝消遣的场所。由于当时南宋与金处于交战状态,金人将韦氏、邢氏送入洗衣院以示对宋朝皇帝的侮辱。在异族统治者的众目睽睽下,宫廷、宗室妇女遭受的集体侮辱使钦宗的朱皇后感到绝望,面对金朝统治者的野蛮暴行,作为战败民族女性的代表,为了捍卫自己和所代表民族的女性的尊严,履行母仪天下的职责,她选择了以死抗争。受降仪式结束后,朱皇后即“归第自缢”,被人发现后救活,她“仍投水薨”。
在所有北迁的女性中,朱皇后最具有反抗精神,她的这种刚烈行为其后还得到了金人的褒扬。金世宗下诏称赞她“怀清履洁,得一以贞。众醉独醒,不屈其节”,追封她为“靖康郡贞节夫人”。这无疑是对苟且偷生的徽、钦两位皇帝和被蹂躏迫害女性的最大耻辱。
徽钦父子俩被俘虏后,都遭遇了哪些虐心的待遇?
“靖康之难”中,北宋后宫嫔妃、宗室妇女全部被掳往北方为奴为娼的历史,既是南宋人难以启齿的耻辱,也是激励南宋人抵抗金兵南下的动力。对于南宋道学家来讲,这场灾难也给他们敲响了警钟:在民族矛盾异常尖锐的南宋时期,金军的频繁入侵随时都会使女性们遭到贞节不保的噩运。如何在战场失利的情况下保住妇女的贞节成了道学家们关注的问题,他们舍弃北宋时期重生存轻贞节的观念,提倡妇女舍生命保贞节,这种观念也逐渐被士大夫们所接受。经过道学家们的反复说教和统治者的大力宣传,到了明清之际,女性的社会活动和生存空间日益缩小,而标榜她们殉节的贞节牌坊却日益增多,在生存与贞节之间,女性们除了殉节外已别无选择。
不少史学家认为,作为社会的弱势群体,战败国的女性成为占领者的战利品和蹂躏的对象,她们不仅要承担国破家亡的精神痛苦,还要承担身体被辱的身体痛苦、受人歧视的心理压力,胜利者为了掩盖暴行而篡改历史,亡国者为了掩盖屈辱而隐瞒历史,被掳往金国的北宋后妃及宗室女性在历史记载中就这样被忽略了,而资料的缺乏又使得这一历史问题在以往的研究中被遗忘。
但愿此文能够唤醒世人在女性研究方面对此类问题的重视。
靖康之耻三:两位皇帝当了俘虏
金军获得了大量的女人和战争赔偿,开始了大撤离。根据金人记载,北宋俘虏中一共有皇帝的妻子等三千余人,宗室男妇四千余人,贵戚男妇五千余人,各种工匠与教坊各三千余人。
▲宋徽宗画像
据《虚资治通鉴长编拾补》记载,北行的徽、钦二帝逐渐消失在南方人民的视野之外,只有少数人偶遇。曾经在怀州抵抗金军的范仲熊有幸最后一次见到了宋钦宗。四月初四,粘罕回军到郑州,决定将范仲熊与那些原籍在黄河以南,但战争时恰好在黄河以北的人们送归南朝,他将范仲熊释放。
在释放前,范仲熊看到几位内侍和妇人,他们把一个瘦子夹在中间,这人就是被称为少帝的宋钦宗。范仲熊连忙礼拜,向少帝表示自己位卑才浅,无力扭转乾坤,让皇帝受此奇耻大辱。但皇帝冷漠得连话都没有回。
太上皇宋徽宗表现得大度些,在北迁的路上,他遇到了曾经的辽臣(也是曾经的宋臣)郭药师、张令徽等人,郭药师拜见太上皇,并表示既然昔日是君臣,现在也必须持君臣的礼节。但他为自己的变节开脱,的确是力所不逮,不得不投降,请太上皇赦免他。太上皇大度地表示:“天时如此,非公之罪,何赦之有?”
在宋徽宗与北上的过程中,羞辱是难免的,金国有一个著名的礼仪就是“牵羊礼”,这个礼节是专门为受降的俘虏设立的,以此表达胜利者的高贵。
八月二十四日这天一早,数千名金军闯入了二帝所在的上京营帐,这里关押着皇帝、皇子、妃子、公主等一千三百人。士兵们逼迫着他们到了金国的宗庙外,将皇帝和皇后的外袍剥掉,换上民服,外裹羊皮,其余的人,不管是驸马、嫔妃、王妃、帝姬还是宗室妇女,全都赤裸上身,只披一件羊皮,手执一条羊皮绳。
羞辱还没有结束。宋徽宗被封为昏德公,少帝宋钦宗被封为重昏侯。
宋徽宗被关押于韩州(今辽宁省昌图县),后又被迁到五国城(今黑龙江省依兰县)囚禁。囚禁期间,宋徽宗受尽精神折磨。宋徽宗被囚禁了9年。公元1135年四月甲子日,终因不堪精神折磨而死于五国城,享年54岁。
绍兴二十六年六月(1156年),金国皇帝完颜亮命、57岁的宋钦宗赵桓和81岁的辽天祚帝耶律延禧去比赛马球。耶律延禧善骑术,企图纵马冲出重围逃命,结果被乱箭射死。钦宗皇帝身体孱弱,患有严重的风疾,又不善马术,很快从马上摔下,被马乱践而死。
赵氏的宗室,除了已经死亡的,也都慢慢融入了金人的血液。原本游牧的金人通过掠夺,完成了向农耕文明的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