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8月,彼得·雷宾(PeterLeibing)拍摄的这张名为《跃向自由》的照片,获得了当年美国OverseasPressClub摄影大奖。
1961年8月13日午夜,东德封锁了西柏林周边的边界线。
二战后德国被一分为四,分别由法、英、美、苏四个同盟国占领。
德国首都柏林正处于苏联占领区内,并且被进一步分割为四部分。由法、英、美三国占领的西柏林,在苏联占领的东德腹地冒了一个小小的资本主义气泡。
东德人纷纷经由西柏林叛逃新政体。到1961年8月,几乎每天都有2000人脱离东德。
为了防止经济力量和高知专业人才流失,东德迅速在边境筑起一道铁丝网,而这在之后又被加固为柏林墙。
就在建起铁丝网两天后,18岁的东德军警康拉德·舒曼(ConradSchumann)受命在贝尔瑙尔大街(BernauerStrasse)和鲁平大街(RuppinerStrasse)拐角处巡防。
他在那里紧张地来回踱步,不时抽根香烟,再偶尔拉一拉两英尺高的带刺铁丝网。
他的行为很快引起了不少边界线上摄影记者的注意,其中就包括19岁的彼得·莱宾(PeterLeibing)。他已经观察舒曼一个多小时了。
就在其他守卫疲于应对聚集的人群之时,舒曼把手中上弹的冲锋枪换成了一把没有子弹(因此更轻)的冲锋枪。
大约下午4点,舒曼弹掉了手中的香烟。西柏林人朝他喊着“快过来”,舒曼迅速起跑,灵巧地翻过铁丝网。一辆等候的西德警车匆匆把他带走,他身上的冲锋枪也掉到了地上。
一名摄影师用16毫米胶片拍下了这一跳。莱宾则抓到了舒曼越过铁丝网的单幅画面:当时他两腿展开,头则决绝地望向地面。
冷战著名照片《迈向自由》背后的故事
莱宾的照片立马让舒曼成了名人,让他被塑造为第一个翻越柏林墙的东德士兵形象。在接下来的几十年中,又有2,000多人把他作为榜样。
“我的神经紧张到了极点。我非常害怕。我起跑、起跳、钻进车里……在三、四秒的时间里,这一切都结束了。”舒曼
尽管这一跳为舒曼赢得了某种程度上的自由,却也使他陷入了寂寞与孤立境地,只能通过书信与家人联系,而这些书信也受到了东德秘密警察的监控与摆布。东德方面希望诱使他回国受罚。
舒曼在巴伐利亚州安顿下来,组建了家庭,并在一处奥迪组装线上工作了27年。
1981年,那一跳20年后,舒曼站在莱宾拍摄的那张照片前。
1989年11月9日,柏林墙被拆除,舒曼终于能够与家人老友团聚。他在柏林墙倒塌后也表示,这时他才感到了真正的自由。
不过,也有人因他当年擅离职守与他刻意疏远。由于与过去同事的摩擦,他还是把巴伐利亚当做家,甚至在是否去萨克森看望双亲和家人的问题上都感到犹豫。
1998年6月20日,患有抑郁症的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走进住宅附近的树林上吊自杀,结束了生命。在这之前,他没有从那张经典照片上得到过一分钱。
2008年11月2日,拍下那一跳的莱宾也离开了人世。
尽管舒曼的个人故事以悲剧结尾,但那张照片始终是记录冷战的最具冲击力的画面之一。
2009年,柏林竖立起一座以莱宾那张照片为原型的舒曼雕像,用于庆祝德国统一20周年。
柏林墙倒塌25周年:讲述舒曼的故事
《跃向自由》这张照片拍摄时间是1961年8月15日,地点是当年东柏林贝瑙尔大街和鲁平大街拐角处。画面里的士兵是19岁下士康拉德·舒曼(HansConradSchumann),他来自东德萨克森。
就在照片拍摄的两天前,8月13日,星期天,好几位住在贝瑙尔大街上的西柏林人,他们上午出门去东边逛街、购物、串门,到了傍晚,就成了东柏林人。曾经模糊的边界,在那一天起被刻了出来,街道成了天堑。从8月13日起,柏林墙开始竖立起来,水泥板和铁丝网沿着“白线”铺开,还有装甲车在远处监督着。铁丝网把这座世界都市一分为二。边界刚刚封锁时,人们试图向西逃亡,西边的人们欢呼着,这个场景更像是一场田径比赛。
到了8月15日这天,贝瑙尔大街的部分区域已经铺设了水泥板,照片里也可以清晰看到,舒曼越过的是分割东西柏林的铁丝网。这道3英尺高的带刺铁丝网对这个大男孩没有困难,但背叛自己的社会主义祖国并不那么容易。或者说,在那一天,他没有想过背叛,但他感受到,人民对他守卫祖国边界的不满。
舒曼后来回忆说:“人们一直在诅咒我们。”舒曼说,东柏林游行示威的同胞向他们咆哮,西柏林人隔着铁丝网向他们吼叫,他感到被夹在了中间。舒曼深感困惑和不安。
1961年8月15日,康拉德·舒曼靠着墙,不停地抽烟,肩膀上挂着枪。铁丝网对面的年轻人,和他年纪相仿,但他们把他当做对立者。这时,这群年轻的抗议者突然安静了下来,不知谁喊了一声:“过来!”究竟是鼓励还是年轻人的起哄,谁也不知道。舒曼没有过去。
一个小时过去,铁丝网对面的怂恿声越来越大。“一辆西柏林警车开了过来,引擎还在转动,这时后门开了,有人高喊着‘过来!过来!”(《柏林墙》[英]弗雷德里克·泰勒)戴着头盔、穿着长筒靴的舒曼,突然扔掉了手中的烟头,扔掉了武器,快速跑向铁丝网,跳了过去。
这个跃过藩篱奔向自由的一刻,被年轻的摄影师彼得·雷宾(PeterLeibing)拍了下来。雷宾只比舒曼大一岁,来自汉堡,是汉堡图片社Contiepress的雇员,他用的是东德产埃克萨克牌相机。这张历史性的照片在几个小时后就登在德国《图片报》头版上,之后又出现在全世界媒体上。
舒曼并非是英雄,在某种意义上是个莽撞的大男孩,是个不情愿的反叛者。但他是第一个跃过柏林墙的“叛逃者”,这张照片定格了历史瞬间。在舒曼跨越水泥板和铁丝网后的几十个小时内,又有9名守卫边界的卫兵跳过了铁丝网。
舒曼后来说,如果他一直待在那里守卫,他也不会朝任何人开枪。但并非所有士兵会把枪往上抬高几英寸,否则不会有十字架竖立在墙边。
据德国联邦检察官办公室的资料显示,从1961年8月13日到1989年11月9日这段时间内,共有86人死亡,其直接死亡原因均可归咎于柏林墙的暴力。此外,其他估测资料显示的数据更高,其中还包括柏林墙两边交火中被打死的东德士兵,以及一些无辜百姓。那一幕幕为追求新生活而被剥夺生命的死亡场景,令人不寒而栗,每一个逝去的生命,都记录着他们对自由生活的渴望,也记录着他们逃亡的悲惨、荒谬,甚至戏剧性。从柏林墙的历史中,看到的是因暴力而死亡的个人故事。死亡100万是一个统计数据,但每一个数字都是一场悲剧。
康拉德·舒曼开了柏林墙逃亡故事的头,他个人的故事却以悲剧收尾。
1961年8月15日,在拍下“跃向自由”几分钟后,雷宾还拍了舒曼的另外一张照片。照片里的舒曼重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他已经扔掉了头盔,军装衣领解开,表情更像个普通的乡镇青年,带着惶恐和迷茫。他站立的土地,离他的“祖国”只有几百米远,或者他们本来就是同一块土地。他是莽撞地冲入这个新世界的,世界的震惊与他无关,在他身上只留下一个普通年轻人的迷茫,还有不可抹去的割裂。
在1961年之后,舒曼成功融入西德社会,取了西德女孩为妻,在奥迪公司工作了20年。
1989年11月9日柏林墙倒下之后,叛逃者舒曼才理解到,尽管他可以自由地在东西方旅行,但他永远也无法回到位于德累斯顿和莱比锡之间的家乡。舒曼在1989年之后曾回过故乡,他在那发现,自己是不受欢迎者,在东德人眼中他只是背叛者和帝国主义的棋子。因为叛逃,他已无法和当年的朋友们一起喝着啤酒聊聊这些年的事儿,他永远不是他们中一员。柏林墙筑起的那些年,也在他与亲友之间树起了一道高墙。
1998年6月20日,康拉德·舒曼在巴伐利亚州自家的果园上吊自杀。家人说,他自杀是因为个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