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大地震后一周，他卷款7000余元潜逃，为何没受到法律制裁

作者简介：邓成满，南部县人，记者，知名媒体人，文史爱好者，编著出版《常玉之谜》

2008年汶川大地震刚过一周，5月20日，成都市方正街某居民小区内，来自西充县的门卫张小平（化名）卷走业主7000余元水电气费而出走。业主报案后，经过两地警方的努力，真相大白：父母生病、儿子上学缺钱逼他做了傻事。案发后，当事双方最终达成协议，张小平逐步还清所有钱款，有人因此称张小平为“义贼”，但也有人说不——

邓成满

2009年4月1日，家住西充县城晋城大道的张太平（化名）老人前往邮局，向成都方正街某居民小区汇去现金500元。拿上邮局的汇款收据，老人再次来到社区警务室，约见社区民警何自坤：“何警官，我儿子已经把欠成都人的钱全部还清了！”

原来，张太平的儿子叫张小平，多年来一直在成都某小区当门卫。去年地震发生后，因为家中急需用钱，急昏了头的张小平卷走了代收的水电气费7000余元。事发后成都警方及小区居民代表亲赴西充处理。在西充当地警方的配合下，当时已经外出打工的张小平通过家人表示，愿意分期归还所卷款项。成都警方也作出了不再追究的承诺。十个月后，张小平按约定还清了全部欠款，演绎出一段西充“义贼”的故事。

4月9日，记者与成都警方和媒体取得联系，前往西充县城，对此展开调查。

成都媒体　门卫卷款最终得原谅

今（2009）年3月11日，成都一家省级媒体以《父母生病急需钱 门卫卷走7000元电费恳请原谅》为题，大篇幅报道一起新鲜事：

成都方正街某居民小区的陈女士，近日收到一张来自西充县的200元汇款单，后又接到所在小区去年“出走”门卫张师傅的道歉电话。张师傅之所以要道歉，是因为去年地震后，他卷走了小区居民交的7000多元水电气费。经太升路派出所民警多次做工作，张师傅“挣扎”了一段时间后，最终答应把钱退还给居民。截至昨天，还剩不到500元没有付，张师傅承诺将尽快把剩下的钱还清。

去年5月20日凌晨6时，陈婆婆回家时发现，小区大门和门卫室都是敞开的，抽屉柜子全部打开，桌上放了一张纸条：“对不起大家了，我以后想办法还钱！”

陈婆婆这才想起，地震前几天小区居民交了1个月水电气费，她把这事汇报给院委会，随即对小区50来户居民进行统计，居民们总共交了7000多元水电气费。

“张师傅在我们小区当了10年门卫，大家都很信任他，他咋能做出这种事？”众人到太升路派出所报警，并要求追究门卫的刑事责任。

太升路派出所刑警队长周海涛将此事汇报到青羊区公安分局法制科，还请教了法律人士。大家一致认为，张师傅的行为不构成犯罪。因为门卫只是帮小区居民代收水电气费，这并不是门卫的职责，此外，侵占罪的金额要达到1万元以上，而7000元还够不上立案的标准，因此只能作为一般民事案件处理。

为了帮小区居民追回损失，去年6月初，太升路派出所两名干警与小区代表一同前往张师傅位于西充的老家。此时，张师傅并不在家。第二天一大早，民警再次来到张师傅家中时，其母亲说出张师傅在外地打工，并告知了儿子的电话号码。

民警电话联系上张师傅，张说：“当时我父母生病了，急需用钱，正巧收到水电气费，当初想‘借’用一段时间后就还给大家。但后来想，如果不把水电气费交上去很快就会露馅，所以决定先离开，等挣了钱以后再还。”张师傅告诉民警，他给父母治病和给儿子交学费花了4000多元钱，没有用的马上就还，被他花掉的钱他会努力挣，争取尽快把钱还给居民们。从去年6月到昨日，张师傅已经还了6500元，目前还剩下不到500元钱未还。（以上楷体）

西充民警　我们参与了双方调解

4月9日，在获悉张师傅的真实姓名和具体住址之后，记者就卷款及后续事件展开调查。

通过西充县公安局何琳警官，记者联系上该局晋新派出所社区民警何自坤。上午11时，在西充县城一社区警务室，记者见到了这位当时参与调解的民警。

何自坤警官展示调解材料

何自坤说，当时是去年6月上旬。“那天下午，我正在警务室值班，有居民来报告辖区内有人发生争执，我马上和另一名协警去了现场，了解到事情的大致经过。就是那个张小平，当时说是他在成都当门卫时，欠了住户的钱，两位老年人从成都撵到西充，要求他把钱还出来。但张小平当时不在家，他的父母对欠钱一事未置可否，但口称自己经济实在困难，一时还不出来。成都来的那两位老年人当中，有位大爷是位腿脚不便的残疾人。他们很激动，说是收不到钱就不走了。”

为了平息两方事态，不使矛盾升级，何自坤与同事把成都来客请到警务室，详细了解情况。同时与成都警方取得联系，确认了张小平卷款逃走的基本事实。当时天色已晚，何自坤安顿好两位老年人，又去对张小平家作进一步调查。

民警了解到，张家经济本不宽裕，地震发生后，由于惊吓和避震露宿，张太平和妻子都患病住院，万般无奈之中他们向在成都打工的儿子张小平求助，希望他能拿些钱回来治病。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张小平在外地读书的儿子也打电话给他，说是参加培训急需用钱。

“我儿子一贯老实，从来没有干过偷鸡摸狗的事，这回他是逼得没办法了，万般无奈之中才出此下策。”张太平夫妻含泪相诉。

综合西充和成都方面的信息，这张小平的确无前科，为人诚恳老实，“也正因为这一点，他在成都那个小区当门卫，一干就是10年。”

何自坤分析说，不管怎样，张小平把业主的水电气费卷走，造成小区停水停电，在给业主生活带来麻烦的同时，也涉嫌违法犯罪。“因为数额没达到打击标准，也因为业主们没有太强烈的追究，如果能认识错误，主动返还，可以在取得业主原谅的前提下，不受法律追究。”因此，何自坤要求张太平尽快与儿子联系，及时给成都来客一个说法。

第二天一早，当事双方如约来到社区警务室。张太平拿出家中剩下的400元钱，当着民警的面交给成都来人。双方还约定，张小平用一年时间，按月归还成都小区业主的钱款。

“当时，成都来的两位老年人对协议不放心，我就拍着胸口给他们担保，说如果再出现反复，一是人民警察不会袖手旁观，二是将严格按照程序追究张小平的法律责任。听了我这番话，那两位成都来的老年人很感动，最后连书面协议也没有签。他们还说要去买水果来感谢我，我婉言谢绝了。”何自坤回忆。

当事人语　希望不再有类似事件

从去年8月起，张家人坚持每月向成都汇款。“第一笔是3000元，我们去借的。说实在话，我们很害怕，怕儿子被警察抓走了。”张太平事后向何自坤说。

事情过去快一年了。就在媒体曝光这起事情后，4月1日，在收到儿子的汇款后，张太平把最后一笔欠款500元邮给了成都业主。第二天上午，张太平老人一家离开西充县城，他说，在与儿子一起退还完欠款后，他们回到乡下老家，去过一段安定的日子。

4月9日夜，记者与在广东打工的张小平电话联系。以下是部分对话内容。

记者（以下简称记）：当时为什么要拿走业主的钱不辞而别？

张小平（以下简称张）：往事不堪回首啊。当时是地震刚过几天，家里急需用钱，我又实在是没办法，刚好业主们交来了那个月的水电气费，7000元多一点点，就放在门卫室那张桌子的抽屉里。我就想把它拿回家救个急，我也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那天晚上我一夜没合眼，脑子里全想的是如何找钱给父母治病，如何找钱让孩子继续念书。天快亮的时候，已经有人出去锻炼身体和买菜了，我一咬牙把钱包起揣在身上，写了张字条就去车站赶车。

记：回到家里是如何面对亲人的？

张：回家后看到父母，虽然他们生病在床，但想想在经历地震后一家人仍然能够团聚，也有些欣慰。我把钱拿出来给他们治病，又给孩子寄去了些，那7000元基本上就花光了。我没有给家里人说这钱的来路。

记：那你是什么时候离开西充的啊？

张：我在家里呆了不到一个星期，因为害怕成都人找上门来，就在父母身体基本康复之后，我说要回去上班，就离开了家。当时余震还厉害，好多人都在外边搭棚露宿。我很想在他们身边陪伴，但的确怕警察来找我，只好离开了。走的时候我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并且给家里人说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我不知去向了。

记：那你去了哪里呢？你父母是什么时候才知道实情的？

张：成都当然是不能去了，我到广东打工。说实在的，我知道自己干了错事，我想打工挣钱，把拿成都业主的钱尽快还上。

关于我拿业主钱的事，我父母一直不知道，成都业主找上门的那天晚上，和我通电话时我感到瞒不住了才告诉他们的。

记：事实证明你做到了这点。有一点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不直接寄钱给成都的业主啊？

张：一是不好意思面对，连给他们填汇票我都觉得不好意思。还有就是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现在打工的地方。

记：现在看来事情已经得到解决了，你也不必有其他担心了。

张：话虽然这样说，但毕竟这是件不光彩的事，也是犯法的事。我很感谢成都的业主，更感谢成都和西充的警察。能得到他们的原谅，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我今后再也不会干傻事了，也希望不会有类似事件发生。

法律人士　情节轻微改悔及时是关键

4月10日，记者就张小平事件，采访了法律界人士。

律师何良平说，法不容情，这是一条准则。就张小平的个案来看，他作案的社会危害性显著轻微且未造成严重后果，尤其是他事后能积极改正，首先得到了当事人的谅解。

有一个笑话说的是某人在一老妇人的寿宴说祝词，开头便是“这位太婆不是人！”所有人一愣，他马上又说“九天仙女下凡尘。”老人转嗔为喜，不想那人又说“养的儿女都是贼，”在场的人又惊呆了，这人接着又说“偷来蟠桃奉双亲。”满场人为他鼓掌。由此看来，在一些人眼中，因为亲情而做出违法的事情而得到原谅甚至是颂扬，古已有之。对于张小平卷款事件来说，他最终没有受处罚，并不是因为他作案动机是为了父母。囿于亲情而违法犯罪，法不容情的准则永远适用。

何良平介绍说，张小平以不正当的手段窃取不属于自己的财物，并且取得了成功，这已经构成了“盗窃、侵占”等罪名的基本要件，但张小平最终没有受到法律制裁，因为这起事件中他具备了至少三个前提。一是他的行为没有构成犯罪，二是他能认识错误并积极主动改正，三是他得到了对方当事人的谅解。基于以上各条件的具备，如果对张小平再作法律层面上的追究，虽然有法可依，但“治病救人，教育为主”的法治精神也不能得到很好的体现。

何良平说，从古至今，至少是在和平年代，各种社会制度下对于侵财的犯罪的打击都持积极态度，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理由，以盗窃、侵占等方式非法获取公私财物。本案中的张小平，虽然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但他在返还款项的同时，更多的还受到了心灵的惩罚，也受到了法律的教育，正如他自己所言：“我今后再也不会干傻事了，也希望不会有类似事件发生。”

以上文章来源：满说/今日头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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