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晚姣：古台山上的“精卫”

陈晚姣遗容

　　古台山国有林场，位于湖南省新化县西南部古台山，距县城34公里，总面积5.8万亩,其下辖5个工区,横荼小学就座落在横茶工区的担柴湾里，这里有三年级三班，27名学生，学校里仅有两个老师，一个是编外教师陈晚姣，一个是她的女儿，公办教师罗小玲。

　　天刚亮，陈晚姣母女俩就要起床，走好几里山路，赶到学校，在厨房里忙活开来——洗的洗、切的切，把学生中午要吃的菜准备好。8：00左右，打开校门，迎接陆续到来的学生。深邃的山谷里，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寂静的担柴湾，瞬间充满了生机。

　　古台山原名“鼓台山”，主峰海拔1512米。关于“古台山”还有一个古老而谲秘的传说，说是梅山二妖助纣为虐，姜子牙率众神除妖，凯旋时却将战鼓遗落在湘中大地，待差两员大将来寻找时，战鼓已化成了一座大山，姜子牙抚须而概：“湘中地灵也!”遂将此地命名为“鼓台山”。后又将战鼓的“鼓”字改为“古”字，“擂鼓堂”的鼓便是此“鼓”。神话是美好的，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生活却多有不便——山高坡陡行路难，山这边的人向对面山上的人家喊话借个东西，等东西送来的时候，可能是两三个小时以后了。

　　“我们这里距场部有二十多里路，小时候，我们只能去场部的学校上学，早晨五点多起床，走几个小时的路到学校，那时学校没有午饭吃，上完课后就放学回家，又要走几个小时的路，回到家里天都黑了，肚子饿得前心贴后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罗小玲老师说。

　　陈晚姣家就在横茶工区，离现在的学校有几里路，就在学校后山的另一边。

　　那时候去场里的路还是土路，被雨水冲得千沟万壑，笔者二十多年前骑摩托车经过，都是在石头上跳跃前进，学生读点书真的是太苦了!

　　后来，经过群众的强烈反映，在横茶工区设了个低年级的教学点，包括幼儿班、一年级、二年级，进行复式教学。但条件太艰苦，公办教师都不愿来，陈晚姣是从水车街上嫁过来的，算个大地方来的人，也算个有文化的，所以当地一直请她代课。

　　随着国家的高速发展，政策越来越好，横茶工区去场部的公路全部硬化，教学点也要撤并，孩子们可以乘坐父母的摩托车或坐班车去场部的中心学校读书，但对交通安全的担忧和对陈晚姣的信任，促使横茶工区的老百姓到场部强烈要求留下横茶教学点，再后来建成了横茶小学。

　　2016年，陈晚姣的女儿从娄底幼儿师范学校毕业，分配到了横茶小学，这里才第一次有了科班毕业的公办教师。

　　“毕业的时候，在城里工作的舅舅要我去县机关幼儿园考试，我也想走出大山，可妈妈不答应，她认为我们这里太偏僻了，外面的人不愿意来，这里的孩子没条件接受好的教育。我是喝横茶水吃横茶饭长大的，就应该留下，何况还是场里委培的，就更应该回报家乡。”罗小玲老师说。

　　罗小玲就这样被留了下来，这也就打消了笔者心中的疑惑——城里有亲戚，婆家也不在古台山，为什么罗小玲要留在古台山这山沟沟里教学，原来是一个孝顺女儿遂了一个有教育情怀的母亲的心愿!

　　上完四节课，到了中餐时间，陈晚姣母女俩充分利用课间时间，做好饭菜，等到点后，就分发给学生。这时，窗外挤满了围观的人，这些要么是学生的爷爷奶奶，要么是学校周边闲着没事看看热闹的人，他们很认真的观看学生吃的是什么菜，饭有没有吃饱，热心一点的人，还会去帮个忙，给学生们分发饭菜。

　　“老百姓双双眼睛盯着看呢，他们会估算这一餐饭值不值四块钱，菜好不好，所以还有莫咯钱赚罗。”群众海奶奶说。

　　不过陈晚姣不担心别人会讲她赚了学生的营养餐钱，山里的人纯朴、勤快，好面子，所以凡事讲个良心，自从学校呷营养餐以来，还真没有人讲个“不”字。

　　上完课，送走学生之后，陈晚姣母女俩收拾好碗筷，打扫完卫生才能回家。罗小玲为一家人准备晚餐，陈晚姣就利用这一点时间，去土里忙活，栽各种菜蔬，去年她家光买辣椒秧苗和茄子秧苗就花了七百多块，就是凭着这股勤劳劲，学生才有吃不完的菜。

　　“现在黄瓜、四季豆都要几块钱一斤，学校要是靠买菜，营养餐的三块钱四块钱，怕是烂菜帮子都吃不到，还莫讲运费。”工区干部周先辉说，“陈晚姣就是傻，咯笔账都算不清，还忙得蛮太咯劲，前两年放学后，去坡上打理菜地，一个筋斗栽下来，撞到树蔸，晕死个把钟头，差点连命都没了。”

　　当时摔伤后，家里人要陈晚姣去新化大医院治疗，她担心走后学前班没人管，更担心全校学生中午没得饭吃，所以拒绝去城里治疗，以为挺一挺就会好的。大半年后，去娄底中心医院检查，原来是颈椎骨裂，因没有正规治疗，导致严重变形，压迫神经，医生告诫她有致残的危险，反复交代她在家休息静养。

　　可她惦记着那个学校，那些学生的中餐，回家后，依旧跟女儿一起围着学校忙得团团转。今年三月份，疫情期间，教育部门出台了规定，责令她们停止学生营养午餐，她才有空去医院治疗，可是病情已到了无可扭转的地步，她连抬头和行走都有困难，但她放不下那些学生。

　　“只要我在一天，我就要为学生负责一天，”当娘家人阻止她甭管学校的事，劝她休息的时候，陈晚姣固执地说。

　　“陈晚姣是个好人，只要看到学生没有吃的，她就答应把自己碗里的饭扒给学生，看到学生冷，她就答应把衣脱给他穿，跟着她生活的刘缘，吃得白白胖胖，比自己父母养得还好呢!”罗旭香奶奶抹着眼泪如是说。

　　原来刘缘是个留守儿童，父母要在外打工，孩子没人带，只能辍学，陈晚姣了解情况后，跟孩子父母商量，由他们出200元/月的生活费，刘缘跟着陈晚姣一起生活、学习，自己吃什么，孩子吃什么，就是走亲戚，都会把刘缘带在身边。一晃三年，孩子父母回家过年过节，想接她回去，刘缘都不愿意回家。孩子是最真实的，谁对她好，她就会粘着谁!

　　后来，又有一个读学前班的叫邹语的孩子，父亲在外做事，家里没人照顾孩子，看到陈晚姣有爱心，所以父亲也把她送来，跟着陈晚姣生活、学习。

　　“陈老师死了，只能跟爸爸回家了，可是，这孩子，就是打死她，都不肯回去，陈老师对她太好了!”前来悼念陈晚姣的刘缘父亲流着眼泪，泣不成声地说。

　　6月18日，治疗归来的陈晚姣，急着找女儿了解学校、学生的情况，生怕学校有什么问题，当了解到夏季到来，上级布置了防溺水安全的任务后，就坐不住了，不顾医生的告诫，拖着病残的身子，硬要去家访，被家人劝阻后，第二天瞒着家人又去了，结果摔了一跤，回家就卧床不起，呼吸困难。

　　6月19日晚，陈晚姣走了，睁着眼睛，不肯闭目，她心中一定是还有很多牵挂，很多不舍。

　　“尽管她是一个编外教师，但只要别人尊称她一声‘陈老师’，她就满脸笑容，是个‘欠’书教的人。”古台山林场中心学校副校长邹勇志如此评价陈晚姣。

　　这是一只守卫古台山的精卫鸟，不把古台山的穷山沟沟填满，她誓不罢休!

　　在陈晚姣的追悼会上，有人哭诉：“阎王瞎了眼，怎么会把好人收!”

　　出殡那天，哭声一片，道边送行的乡亲，大喊道：“陈老师，您走好!!!”

　　(作者 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