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人物愍怀太子司马遹，逃不脱的宿命

衣赐履按：接着上一回讲，皇后贾南风，准备着手废黜太子司马遹（读如玉）。

司马遹有三个儿子，老大司马虨（读如彬），老二司马臧，老三司马尚，都还是娃娃。公元299年，十二月，司马虨生病，而且病得不轻，司马遹就向朝廷请求，给儿子封个王爵，未获批准。司马虨病势沉重，司马遹为他祈祷平安。

十二月二十八日，黄昏，贾南风派人给司马遹送来一封短函，说是皇上老爹司马衷身体欠佳，想要见他。二十九日一早，司马遹入宫，就被带到贾南风处。侍婢陈舞把司马遹安排到一间空屋之中，说皇后早上起来，身体略有不适，让他先坐一会儿。不久，陈舞送过来三升酒，还有一大盘枣，说是天子所赐。司马遹推辞说自己平日里滴酒不沾，哪里喝得了三升这么多？贾南风远远喊道：

你经常在陛下跟前喝酒，为何今天不喝？天子赐给你的酒，喝下去，道文（司马虨字道文）的病也就好了。

司马遹说：

陛下召见时赐酒，不敢推辞，而且，一整天也不曾喝到三升啊。何况，今天早上没有吃饭，腹中空虚，喝下这些酒，只怕还没见到陛下和皇后，就醉得颠三倒四了。

陈舞捎过皇后的话来，说，不孝啊！天子赐给你的酒，你却不肯喝，难道怀疑有毒不成（中有恶物邪）！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司马遹实在没办法，硬着头皮喝了二升，剩下一升，实在喝不动了，请求带回东宫，保证喝完。贾南风要的就是你颠三倒四，云里雾里，岂会同意。司马遹只好把酒灌入喉咙，立即进入晕菜状态。

此前，贾南风早已经安排黄门侍郎潘岳，为太子司马遹量身起草了一篇稿子，贾南风向潘岳提出三点要求：

第一，体裁是祭祀神灵的祷文；

第二，要体现出太子司马遹打算谋反；

第三，让人读后感到司马遹喝大了，借着酒劲儿写出来的。

潘岳是贾谧二十四友之首，著名大笔杆子，替人捉刀代笔的事儿，以前没少干，但这种缺德文章，还真是头一遭。咱也不知道他接活儿时是什么心情，写了，以后恐怕要倒大霉，不写，现在就得掉脑袋。唉，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活命要紧，潘大才子提起笔来，一挥而就。其文为：

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了，吾当手了之。并谢妃共要克期而两发，勿疑犹豫，致后患。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皇天许当扫除患害，立道文为王，蒋为内主。愿成，当三牲祠北君。

大意是说：

陛下应当自我了断，否则，我去帮他了。皇后也应赶紧自我了断，否则，我亲手了了她。并与谢妃（司马遹生母）约定日期，共同发动。不可犹豫不决，招致后患。饮血于日月星三光之下，皇天当允许扫除祸害，立道文为王，蒋俊（道文母）为皇后。愿望达成，以太牢祭祀北君（北帝神祇）。

司马遹醉得云里雾里，贾南风让婢女承福，拿着纸、笔和潘岳的文稿进来，说是皇帝下诏，让司马遹抄写。

衣赐履说：我们摆几句潘岳，他的字是安仁，后世往往称其为潘安，是当时著名的帅哥兼才子。《世说新语》上讲，潘岳长得俊美，风度优雅。他年轻时走在洛阳大街上，看到他的妇女们立即手拉手把他围住，又是看又是摸又是叫，引发骚动。另有一说，潘岳外出，妇女们就抛果子给他，在街上转一圈，拉回一车果子。成语“掷果潘安”，就是这么来的。还有个人叫左思，也是大才子，但长得很对不起群众，他也像潘岳那样游逛，妇女们就都向他吐唾沫，搞得左思浑身湿哒哒地回来。

《晋书·潘岳传》中不是左思，是张载。说是张载太丑，一上街，就有小屁孩儿向他丢石子儿瓦片儿，搞得张载垂头丧气而返。

史书夸张，看个乐子而已。

我们回到云里雾里的司马遹这儿来，贾南风让他抄那份儿要求老爹自我了断的祷文，他就照着抄，字写得七扭八拐，有一半看不清，贾南风就叫人给描完整了。之后，呈报给惠帝司马衷。

十二月三十日，司马衷驾临式乾殿，召见公卿，让黄门令董猛出示太子的亲笔书信，司马衷说，太子大逆不道，现在赐死。

王公大臣们传看了太子的书信，全都默不作声。司空张华说：

这是国之大祸，自古以来，常常因为废黜太子而导致祸乱。再说我朝拥有天下的时日尚短，希望陛下仔细考虑！

尚书左仆射裴頠（读如伟）认为，应当先审讯上报太子书信的人，再比较核对太子平日的笔迹，看究竟是不是太子写的，不然，恐怕其中有虚假失实之处。贾南风便拿出太子平日写的十几份儿文书，众官员对照着看，没有谁敢说笔迹不同。贾南风又让董猛假托长广公主（司马炎的女儿）的言辞对司马衷说：

此事应当尽快决断，而大臣们意见还有不同，对那些不从诏令的，应当以军法处置。

衣赐履说：所有人都跟明镜儿一样，皇后这是要把太子往死里整啊！

日头偏西，还没讨论出结果。贾南风见张华等人态度十分坚决，担心事情有变，就建议把太子贬黜为平民，司马衷批准。

于是，让尚书和郁持节，解结为副，还有大将军、梁王司马肜（司马懿之子），镇东将军、淮南王司马允（司马衷之弟），前将军、东武公司马澹（司马懿之孙、琅邪王司马伷之子），车骑将军、赵王司马伦（司马懿之子、司马肜之弟），太保何劭一起，浩浩荡荡奔赴东宫，将太子废为庶人。

司马遹正在后园中游玩，听说使者到了，就换了平民衣服出崇贤门，跪拜两次接受诏书，步行出承华门，登上破旧的牛车。东武公司马澹领兵押送司马遹，以及太子妃王氏，还有三个儿子到金墉城关押。

太子妃是尚书令王衍的女儿，太子被废了，王衍立即上书，请求女儿与太子离婚，朝廷批准，王氏恸哭着回到娘家。

司马遹的母亲谢玖和司马虨的母亲蒋俊被诛杀。

公元300年，正月初一，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永康。

西戎校尉司马阎缵（读如钻，上声）带着棺材到皇宫前上书说：

汉朝戾太子（汉武帝太子刘据）拥兵抗拒汉武帝的命令，大家都认为他的罪过，不过就是受笞刑而已。现在，太子司马遹接受惩罚时，仍不敢违背道统，他的罪过比起戾太子轻得多，应该为他重新选择师傅，加以严厉的教诲，如果还不悔改，再废黜他也不晚。

奏书呈上，石沉大海。阎缵只好又拖着棺材回家了。

衣赐履说：我本来以为拖着棺材给皇帝上书，是海刚峰大人的原创，没想到，他也是山寨的，呵呵。

贾南风一不做二不休，安排了一个倒霉太监自首，说是早就跟司马遹商量好了，一起发动叛乱。司马衷下诏，将太监的自首书向公卿大臣公布，然后，派东武公司马澹率一千兵卒，将司马遹押送许昌宫幽禁，命治书侍御史刘振持节看守。

又下诏说，太子手下的干部，不得与太子辞别送行。太子洗马江统、潘滔，舍人王敦、杜蕤（读如瑞，阳平）、鲁瑶等人，违反禁令，一直送到伊水（洛水在洛阳之南，伊水在洛水之南），与司马遹洒泪而别。司隶校尉满奋逮捕江统等人，分别关押在河南监狱和洛阳监狱。关在河南监狱的，被河南尹乐广全给放了。关在洛阳监狱的，等待审判。

都官从事孙琰对贾谧说：

太子作恶多端，所以才被废黜，押送许昌。现在，太子宫的干部冒着犯罪的危险为他送行，如果对这些人给予重罚，岂不是宣扬了太子的美德？依我看，干脆把这帮家伙放了得了。

贾谧觉得有理，就让洛阳县县令曹摅（读如舒）把他们都释放了。河南尹乐广也没有因擅自放人而受处罚。

衣赐履说：彼时，因为有君臣之义，主子无论多么恶劣，也有为他尽忠的手下。但从司马遹的表现，以及他手下众多干部对他的深厚情谊来看，我个人感觉，司马遹可能也没有史书上写得那么不堪。

司马遹抵达许昌，给已经离了婚的太子妃王氏写了封信，把自己被诬陷冤枉的经过，详详细细讲了一遍，但前丈人王衍不敢把这封信呈报给司马衷。

衣赐履说：王衍虽然是个老滑头，但我个人认为，他不上报此信，是可以理解的。报上去，也是报给了贾南风，除了自己被修理，起不到半毛钱作用。司马遹的信，唯一的作用是，以后平反的时候作为证据。实际上，关于司马遹被罢黜的史料细节，很多都来自于这封信。

一月十四日，皇孙司马虨去世。

三月，尉氏县（河南省尉氏县）降下红色的雨（雨血），妖星出现在南方，太白星在白天出现，中台的两颗星分开。张华的小儿子张韪劝张华辞职避祸，张华不接受，说，上天之道幽深远长，不可测度，不如静观其变。

衣赐履说：《晋书·天文志》载，中台星坼（读如彻），太白昼见。占曰，台星失常，三公忧。太白昼见，为不臣。

太子司马遹被废黜后，群情激愤。右卫督司马雅、常从督许超，都曾经在太子宫任过职，与殿中中郎士猗等人就打算废黜贾皇后，使司马遹复位。他们认为张华和裴頠，大约是说不动的，而右军将军、赵王司马伦掌握兵权，性情贪婪，可以借助他的力量来举事（废黜太子之后，司马伦领右军将军，有了实际兵权）。于是，他们找到司马伦的亲信孙秀，说：

皇后凶妒无道，与贾谧等人勾结陷害太子。现在国家没有继承人，社稷面临危险，大臣将要发起行动。而您一向侍奉皇后，又与贾氏、郭氏外戚亲善，太子被废黜的事，大家都说您一早就知道。因此，一旦有变，祸患一定会牵连到您，为什么不预先考虑废黜皇后呢？

孙秀认为他们说得有理，转达给司马伦。司马伦发现，机会来了，立即表示同意。然后，告诉通事令史张林和省事张衡、殿中侍御史殷浑、右卫司马督路始，让他们准备好在宫内接应。

即将起事时，孙秀琢磨着，太子司马遹非常聪明，如果回到东宫，他重用的当然是他自己的亲手下，我孙秀立下再大的功，也毛用没有啊！于是，孙秀劝司马伦说：

太子为人刚猛，不是太好打交道。明公您一向事奉皇后，满朝都认为您是贾氏党羽。如今，即使为太子立下大功，但太子一向对您有意见，未必会给予相应的封赏，他会认为，您是在朝野都希望太子复位的巨大压力下，为了今后免罪，才投身于他的。一旦被抓到一些小毛病，随时都可能对您下手，这是取祸之道啊。依我看，我们不如拖延时间，皇后一定会加害太子，那时您再振臂一呼，废黜皇后，为太子报仇，不只免除了祸患，而且大权在握啊！

司马伦听得眼里直放光，抱着孙秀说，老孙啊，你咋说得恁对呢！

于是，孙秀派人放出消息，说是宫中之人欲废掉贾后，迎回太子。

贾南风经常让宫女换上平民的衣服到民间探听消息，听到这些流言后非常害怕。司马伦、孙秀就趁机劝贾谧，意思是：

那些人想要迎立太子，不就是因为太子还活着吗？这事儿太好办了，把太子做掉不就结了？直接断了那些人的念想。

贾南风确实有些慌神儿，让太医令程据做巴豆杏子丸（应该是一种毒药）。贾南风假称皇帝司马衷的诏令，让黄门孙虑到许昌毒杀司马遹。司马遹自从被废黜后，就担心被人毒死，后厨做饭，司马遹就搬把椅子跟灶前坐着，看你们怎么下药！

孙虑到达许昌，向看守司马遹的治书侍御史刘振传达了贾南风的命令，刘振心领神会，把司马遹搬到一间小房中拘押，不给食物，但总有宫人偷偷从墙上给司马遹送食物。孙虑一看，这不行，还得来硬的，于是取出巴豆杏子丸，就要逼着司马遹服食。司马遹不肯吃，去上厕所，孙虑拎着药杵跟过去，活活把司马遹捣死。司马遹的惨叫声，传到许昌宫之外，时年二十三岁。

有关部门请示以平民的礼仪埋葬太子，贾南风奏请以广陵王的礼仪埋葬司马遹。

司马遹死于三月，四月，贾南风被废黜诛杀，司马遹平反，谥为愍怀太子。

衣赐履说：贾南风弄死司马遹，不但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而且诱使司马家的王爷们抡起大砍刀互砍，把大晋朝砍成一级伤残之后，五胡骑着高头大马入主中国，中华大地沉浸在血雨腥风之中。

当时，关内侯、敦煌人索靖，已经感觉到了天下将要大乱，他指着洛阳皇宫门前的铜骆驼，感叹说：

大概以后会在荆棘中看到你吧！

非常不幸，索靖说对了。

我一直认为，贾南风弄死司马遹，是一大败招。然而，历史上居于高位的人，昏招不断，写满了史书。他们之所以那么做，肯定有他们自身的理由和逻辑。

我们讲过，司马遹是司马衷唯一的儿子，而且在朝野名声都很好，对贾南风而言，她的最忧选择——不仅我这么认为，她老娘、广城君郭槐也这么认为——就是与司马遹处好关系，以后顺顺当当做太后。

而一旦废掉，乃至杀害司马遹之后，大晋朝的政治格局瞬间改变，政治力量重新洗牌，政治局势处于不可控的状态，就给了赵王司马伦这样的野心家，千载难逢的政治冒险机会。

那么，贾南风为什么非要跟司马遹过不去呢？

我试着谈几个原因。

第一，就是不喜欢司马遹，看到就烦，再加上贾谧、贾午、赵粲等人拱火，不搞掉司马遹——就像熊孩子看到前面女生的辫子一样，不伸手揪几下，他就过不去。

第二，对权力过于渴望，生怕失去哪怕一点点。我相信，贾南风对自己的老公司马衷是非常“满意”的，因为只有这个“会走路的马铃薯（柏杨语）”做皇帝，贾南风才能摆弄权力。而司马遹既不是她的亲儿子，也不是被她立为太子的，再加上，这小子不但很聪明，人望高，而且不太听话，一旦司马衷挂了，司马遹势必亲政，孙秀不是说了吗，“太子为人刚猛，若得志之日，必肆其情性矣”，到时，大晋朝就不是贾南风说了算了。这是贾南风所不能容忍的，她更愿意弄一个听话的上台，她好继续做女主。我敢说，如果司马遹跟司马衷一样，也是一个“会走路的马铃薯”，贾南风一定会全力支持他，除非自己一不小心生出一个儿子来。

第三，担心以后贾家被清算。我在思考本文时，和一个老哥探讨过，他提出贾南风可能担心司马遹上台之后清算贾家，所以必须弄死他，我认为可以作为一个重要理由。倘若从一开始，贾南风就和司马遹相处融洽，当然不存在这个问题。但从史书记录上来看，包括贾谧在内的贾氏集团，恐怕没少给司马遹穿小鞋，以致于郭槐临死之前，苦苦哀求贾南风，要对太子好一点。而司马遹性情刚猛，缺乏保持身段儿柔软的政治能力，大约对贾南风没有表现出足够的尊重和顺从。

当年，吕后可比贾南风强势多了，周勃、陈平这些开国功臣在吕后面前都跟三孙子似的。吕后大肆诛杀刘姓皇族，立吕氏子侄为王，大汉朝的政权，基本上都落在吕家人手里。但是，吕后一死，尸体还没凉透，吕家就被刘氏宗亲和开国功臣们一夜之间诛了族，连惠帝刘盈的儿子，就因为身体里流着吕氏的血，也全都被诛杀。贾南风对历史掌故当然非常清楚，从她打算废黜司马遹那一刻起，就已经下了诛杀司马遹的决心。司马遹不死，就有可能上台；司马遹一上台，贾家就一定会被灭族——至少，贾南风是这么认为的。

最后，我们讨论一下司马遹的出身，这或许也是贾南风容不下他的一个原因。

司马遹究竟是谁的儿子？

直到现在，恐怕在学术界也难以笃定地讲，他就是司马衷的儿子。

为什么这么说呢？

《晋书·谢夫人传》载，司马遹的亲娘，名叫谢玖，出身贫贱，老爹是个宰羊的屠户。谢玖人品不错，而且颇有姿色，选入后宫做了才人。司马衷十五岁时，打算纳太子妃。司马炎考虑到儿子还小，不懂男女之事，就派谢玖到太子宫去侍寝，给司马衷搞启蒙教育，于是有了身孕。公元272年，司马衷纳贾南风为太子妃。谢玖发现，贾南风性情妒忌，很难伺候，就要求回西宫（媵妾居住的地方），生了司马遹。直到司马遹已经三四岁了，有一次司马衷入朝，司马炎指着司马遹对司马衷说，阿衷啊，这个是你的儿子。

这段记述乍一看还是比较顺畅的，但是仔细推敲，有些问题不是很好解释。

首先，司马炎为什么不告诉司马衷有儿子？讲真，这个问题实在太难回答了。

我们想像一下，谢玖回到西宫，生下了司马衷的儿子，向司马炎汇报。然后，司马炎说，好，你要保密哟，谁也别告诉，等娃娃长大后，我要吓阿衷一大跳！

司马炎有这个幽默感吗？哈哈哈。

有人说，因为贾南风太凶悍，司马炎怕贾南风害了司马遹，所以才瞒着不说。这些人估计脑袋进了蒜蓉辣酱了，脑子都辣麻了。司马炎会怕贾南风啊！真要担心，直接把贾南风废了不就结了。

其次，遗传因素。司马衷智商很低，已成定论，说破了大天儿，也没人能给他翻案。而智力这个东西是讲遗传的，智商高的父母，出于种种原因，可能生出智商不高的孩子，这种例子太多了。但是，智商低的父母，要生出很聪明的孩子，似乎可能性极小。因此，“会走路的马铃薯”司马衷生出“聪明如司马懿”的司马遹，我觉得非常可疑。

再次，司马遹亲娘谢玖的行为过于特殊。司马衷娶贾南风，是在公元272年的二月，也即是说，谢玖是在此前被送入东宫的。司马遹出生于公元278年，从《谢夫人传》的记录来看，谢玖当在公元277年或278年的年初离开东宫的，她在东宫至少呆了六年。此时，司马衷和贾南风都不知道谢玖怀孕了，也即是说，谢玖申请回西宫的原因，不是怀孕。

司马炎派谢玖去辅导司马衷，说明，谢玖是精于此道的，换句话说，司马炎知道谢玖精于此道，因为他试过。这就说明，彼时，父子宠幸同一个宫女，他们都是没有心理压力的。

谢玖在东宫呆了六年之后，突然申请回西宫，理由并非怀孕，而是其他不知什么原因。皇帝赐给太子宫女，这种记录不少，比如，有人在汉武帝刘彻面前说太子刘据调戏宫女，刘彻就从宫里调了几十个宫女到太子宫。但是，这些宫女，刘彻可没有再收回去诶，她们的行动是单向的，而不是双向的。一个宫女，可以在后宫和太子宫之间来去自如，两汉以来的史料，我印象中没有第二例。我只能推测，谢玖与司马炎的关系不一般，她能跟司马炎说得上话，才能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而司马炎还答应了。

谢玖为什么非要离开东宫，我们不知道，也许是讨厌贾南风的霸道，也许是司马炎安排给她的任务完成了（她的任务可能包括但并不限于辅导司马衷）。

既然回到西宫，就不能排除司马炎重新对她宠幸。我们刚刚说了，父子宠幸同一个女子，他们没有心理压力。等生下了司马遹之后，头两年，司马炎也没有太在意，只不过多了第N加1个儿子罢了，但是，随着司马遹渐渐长大，司马炎发现，他非常聪明，比大儿子司马衷聪明一百倍，简直就是祖父司马懿再生，这个娃娃才应该继承皇位啊！但是，直接废掉司马衷改立司马遹为太子，政治阻力和政治风险都太大。而安排司马遹当司马衷的儿子，则皇位迟早是他的，不但非常可行，而且符合大晋朝的利益。

于是，司马炎当着众人和自己其他儿子的面，叫来太子司马衷，演了一场戏，向天下昭告，司马遹是司马衷的儿子，是朕的皇孙！然后，继续在宫里抚养，并不交还给司马衷和贾南风。

这样，我们就更加能够理解，为什么在几乎所有朝臣都反对司马衷为继承人时，司马炎依然坚决捍卫司马衷的地位，因为，捍卫司马衷，就是捍卫司马遹，就是捍卫大晋朝。

这个事情，司马衷自己糊里糊涂的，大臣们则不明就里，但贾南风可不是一般人啊，她不但聪明过人，而且是司马衷的老婆啊，可能司马衷跟哪个姬妾过夜，都得经过她的批准。她一定发现，司马炎口中的司马衷、司马遹父子，连一根儿头发丝儿都不像，司马遹怎么看都像是自己的小叔子，真是打心眼儿里腻歪啊，无法与司马遹和睦相处，就有了相当厚实的心理基础。

我的推论当然不一定对，提出来，与读者们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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