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M心理咨询能力训练中心| 深耕计划
付丽娟 | 深耕计划督导师、培训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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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期内容来自深耕计划(第4期),经过改编,隐去个人信息,文章主要用来交流与学习。
来访者走进咨询室,会带来不同话题,有些来访者的话题过于集中在自己身上,很难主动谈起亲近的人。而有些来访者无法谈论自己,每次都会“带”很多人一起。
这些就是来访者一些无意识重复的模式,比如亲子关系一直是咨询室里常见的话题,如果是一位焦虑的妈妈,或许每一节咨询都会谈到自己和孩子的关系。
这原本是常见的情景,但如果咨询师产生了不常见的反移情,例如感到烦躁、回避,又或者会觉得咨询似乎卡在某个问题上过不去,来访者一直没有进展等,就需要思考咨询中发生了什么。
咨询室里的“第三人”
来访者几乎每一节咨询,都“带”着孩子或伴侣,不断谈着与家人发生的虽小但具有杀伤力的事。
咨询师的反移情先是心疼,逐渐开始觉得烦躁,来访者身周仿佛盘亘着一段纠缠的、带刺的关系。咨询师有一种想要伸手帮来访者清理掉这些荆棘的冲动。
似乎来访者无法独立出现。督导老师说来访者和自己的孩子就像一对搭档,来访者用反复谈论的方式把孩子也带到了咨询室里。那时那刻,在咨询室里始终存在着看不见的第三人。
咨询师不可避免地要进入来访者和孩子之间,帮这对搭档厘清边界,使养育者是养育者,孩子是孩子,让两个个体之间能有一条分割线。咨询师想要伸手清理荆棘的冲动,就是在无意识层面想要使这对搭档能分开。
为什么来访者无法独立存在于咨询中?
来访者把自己的孩子带到咨询室中,和孩子变成一对组合,在象征层面这是一对共生的关系。甚至不止如此,这还是一段自体与客体混在一起的关系。
孩子在生活里有着暴力、难以配合的一面,并且对养育者有强烈的敌意和攻击性,这些攻击性孩子自己没法消化,也无处释放升华,在旁人看来孩子一旦有情绪就会立刻发作出来,很有点混世魔王的样子。
一个孩子在本该充满活力和生命力的阶段,被攻击性淹没了,就好像时刻都怀揣着无穷的愤怒,不禁引人思考,这些愤怒和攻击究竟是谁的。
孩子呈现出的暴力、破坏性、攻击性,很有可能是养育者内心的一部分,是其投射的结果。
也就是说,孩子变成了来访者的自体客体,这也意味着来访者内在的自体与客体是混乱的。
自体客体是说:
我把另外一个独立的他人,当成我的一部分来使用,而并没有把他人体验成和我分离、与我不同的人。这里的“他人”就是我的自体客体。更重要的理解是,我借着使用他人来扩展自体的需求。
我们每一个人从婴儿时期就是这么过来的,绝对地需要通过使用他人存活下来。我们的父母在那时候充当了我们的自体客体。
母亲对我们的每一个需要及时满足和回应,她成为我们生命最初的重要自体客体。通过自体客体被我们使用着,自体才开始形成和发展。
科胡特认为一个人的自体发展是否正常,取决于他的父母能否满足他对父母的需要。父母如果不能满足孩子对自己的需要,孩子长大后就必须依赖使用他人帮助自己发挥心理功能来维持自尊。
在成人后,如果我们还是把他人当成自己的一部分来使用,无法看待他人是一个独立的人,并且迫使他人必须以我们的需求来满足我们,就会造成人际关系困扰,并且会带来相应的情绪困扰。
举一个父母把孩子当作自体客体的例子:
一对父母非常在意孩子对考试成绩,孩子只要考得好,父母就在同事面前炫耀,我的孩子又考了第一名。这个时候,父母需要在同事面前有面子,有自尊,但是他们不是通过自己的实力,而是使用孩子的实力,来达到他们自己对自尊的需要。这里,孩子就成为了父母的自体客体。孩子被当成父母自己的一部分来使用。
无处不在的投射性认同
在铺陈开来的案例材料中,来访者核心的防御方式或关系模式浮出水面:投射性认同。
最初,投射性认同发生在和孩子的关系中,孩子承接了养育者传递来的暴力与攻击后将其演化出来,其实是在替无法表达的养育者在表达暴力与攻击。
孩子承载着来访者被压抑的无意识,这都是孩子和来访者之间融合共生的表现。
在来访者与咨询师的关系中,投射性认同也正在发生。
来访者谈及自己无法处理好和孩子之间的关系,谈论的很多细节都显示出其实是养育者自己没法行使好自己的功能。并且在来访者与孩子是高度融合的关系时,来访者也很难在咨询工作里以独立的个体参与到治疗中。
来访者只能以活化的方式,把发生在自己生活里的战争和冲突复制到咨询师的面前。相当于来访者用说话的方式,用语言在演绎着这些冲突。这对咨询师来说,困难之处在于很难与这样细碎的,但无孔不入的焦虑、冲突保持距离。咨询师很容易被卷进去。
于是咨询师会有一种冲动,想要马上处理来访者和孩子之间的关系,想要帮来访者去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比如在来访者诉说孩子不听话、不配合,自己毫无办法时,咨询师感到恨铁不成钢,想教来访者怎样支棱起来。
这些“卷入”,正是投射性认同的呈现,来访者在咨询关系里往咨询师身上投射了很多东西,激发了咨询师的情绪反应甚至是见诸行动。
被卷入的咨询师其实也被来访者拿来充当了自己的自体客体,咨询师在卷入的同时也成为了来访者的一部分,无法与之分化。
咨询师卷入会带来动力的变化。
来访者在家庭中总是一个被苛责、被攻击的角色,无法捍卫自己,也无法获得家人的尊重。咨询师认同了来访者投射的“受害者”体验后,就难以分辨哪些是事实,哪些是来访者投射后活化的结果。
来访者的经历很容易使人想要共情,想要认同其受害者的视角,因为发生在来访者身上的事的确令人感到不公、愤懑,但同时我们需要保持思考,这个处境在多大程度上,是因为来访者的内在分裂出了一个坏的自体,这个坏自体被投射给外部客体,投射给了伴侣和孩子,伴侣和孩子认同了这个投射,于是真的成为一个坏的客体,用糟糕的方式来对待来访者。
这是内在关系模式的重复,用投射的方式创造了跟自己内在关系体验相匹配的现实关系。
在对精神分析了解不深入的情况下,乍听这番分析会难以接受,有人正在受苦,怎么能说是这个人自己建造了一个受苦的环境呢?
但在工作中,去同情、共情来访者受苦的部分,很难起到治疗的作用,甚至会强化来访者的受迫害幻想,会认为伴侣和孩子是真的不爱自己,不尊重自己,是真的在对自己做非常糟糕的事,这场投射与投射性认同的游戏也似乎得到了旁人的认证,变得更加“理直气壮”了。
如果不能让来访者回到自身内部去反思,当前的关系模式将重复出现。那个让人感到难以接受,甚至感到愤怒的地方,恰恰就是创面,是需要清理和修复的地方。
这场投射游戏的代价是高昂的,孩子的言行举止表现出了病理性的部分,这是孩子在长期代替大人表达暴力与攻击时生病了,这也是孩子在代替养育者生病,养育者才能在生活里维持基本正常和稳定的状态。
孩子出现病理性的行为和反应,一定和家庭动力有关,和父母投射了什么无意识有关。
性的意义
性反映的是人的生本能,是创造生命、爱与连接的重要部分。
性不仅仅是满足躯体的快感和欲望,更像是一条通道,能够和爱与亲密连接,和情感连接。性本身是具有创造力的。
无论是满足身体的本能欲望,还是满足情感的需要,我们允许自己用性这种方式来表达是很重要的。而对性的回避,无法进入性,无法与人发生和性有关的行为,这些都是在回避“生”的本能。
一个人内在压抑的暴力、攻击,是一种强烈的能量, 被刺激得冲动时会觉得心里那头猛兽快要失控了,在自己的体验里一旦失控也许会很可怕。害怕冲突的人可能会有这种体验,生气时要拼命压抑自己的怒火,会气到发抖。
性也是一种强烈的体验和刺激,性冲动被唤起时或许也会使人体验到失控,而失控背后的暴力与攻击是令自己难以承受的。
来访者对性的回避,也许是在恐惧性冲动会激活自身暴力、施虐的部分。
除此之外,对性的回避也许是因为内在有很多与性有关的焦虑。
例如在很多案例里,孩子在小时候目睹过父母性交的场面,对孩子来说会是一个创伤,会激发很多焦虑,孩子在处理焦虑的过程中就可能会出现症状。
与性有关的体验,其实婴儿在生命早期,吸吮母亲的乳头时就会获得。嘴唇接触乳房并吸吮,会让婴儿体验到原始欲望被满足的快感,这种兴奋与满足,与性的体验是相似的。
假如婴儿无法获得母乳喂养,而代替乳汁的食物又让小婴儿感到消化不良或者营养不够,这样的喂养体验很可能会让婴儿感到被迫害或被剥夺。
在婴儿的幻想里是有一个完美乳房存在的,能满足自己的需要,婴儿对乳房的渴望和幻想是本能,即使从未被乳房喂养过,也会对乳房有幻想。如果幻想没有实现,婴儿会觉得拥有乳房的渴望和权利被剥夺了。
小婴儿进食时,会自然的有吮吸的动作,用其他替代性食品喂养时婴儿无法吸吮,天然嘴巴寻找乳头的本能冲动无法满足,持续受挫,对婴儿来说最原初欲望的满足,与性有关的兴奋体验始终是空白、缺损的。
待成年后,成人的性活动里是带有母婴关系里体验过的那种极度满足与融合的快感的,这些感受会激活早年那种空白、缺损的满足体验,更是激活被剥夺的体验。这些感受是很深层面的无名的恐惧和焦虑,令人难以忍受。
对性的回避,从这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保护和防御,防御早期嘴巴和乳头的关系中的持续挫败的感受,以及幻想中的乳房从未出现过的恐惧。
母亲的功能与咨询师的功能
什么样的养育者,是功能不足的?
孩子有情绪,或者孩子使大人有情绪时,大人无法涵容,直愣愣地把情绪返还,甚至加倍惩罚。比如关小黑屋、不给吃饭,又或者老师跟家长讲孩子的缺点后,家长不加处理直接转告给孩子,并且表示斥责、不满。
这些举动会使孩子恐惧不安,也会使孩子迷茫、混乱。在对自己还未形成稳定的感受时,这些来自养育者、来自身边重要客体的负面反馈、负面评价会毫无阻碍地进入孩子内部。孩子很困惑,会把“自己不好”、“自己不被爱”的感受放大。
这样的养育者,很可能在应对很多事上没有思考功能,或者说没有阿尔法功能,无法转化孩子的焦虑和无名的恐惧,孩子发现自己的情绪感受没人承接,孩子就只能自己接住自己。
在这样的养育环境中,孩子一定会有认同上的困难。首先很难认同自己的养育者,也就很难通过养育者这个客体来认同自己这个自体。
这也是为什么来访者在和孩子的关系里,孩子承担了一些大人的功能,来访者需要和孩子处于融合的状态里。来访者在自己还是孩子时,认同之路走得十分坎坷,身份是混乱的。
对来访者而言,其内在有一个部分是未被命名的婴儿,那个没有被母亲抱持、承接的部分,是没有母亲看顾的。这对来访者的发展是深刻的阻碍。
在咨询工作中,或许来访者会有行为上的好转,或者观念上的改变,但咨询师要对来访者的改变保持谨慎,将这些变化悬置起来,而不是当作评估咨询进展的依据。
因为早年的经历使来访者习得了如何在关系中生存下来,面对一个重要客体时如何满足客体的期待,使自己能在关系中存活,得到喂养。
因此,来访者汇报的那些变化、好转,咨询师需要思考这些变化是否是触及核心冲突后带来的。
还记得咨询师的反移情吗?很想主动帮来访者去厘清这些关系的边界,当来访者汇报关系中的改变时或许会令咨询师感到安心,而当来访者又退回到之前的位置继续带来和孩子与伴侣关系不顺的素材时,咨询师会担心这一切是不是又倒退回去了。
咨询师对来访者所有的心思、想法,来访者都能感知到。
精神分析是在无意识层面工作,这些讯息都会以无意识的方式散发出来,或许来访者不能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无法提取语义,但一定能接收到这些信息继而用行动演化。
无论是有一些变化,又或者是退回起点,这都是很正常的进程。这是来访者较为核心的冲突,在这个议题上需要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消化。咨询师的在场、稳定,在此刻或许更重要。
另外需要注意咨询师工作的维度,需要对潜意识工作,而不是在现实层面帮助来访者解决关系问题。咨询师离开了在潜意识工作的位置,进入来访者的现实困扰,这就成为了来访者的一部分自体,在代替来访者用自我功能解决问题。
这时咨询师功能的性质发生了改变,变成亲自动手去搬砖。咨询师的位置离来访者太近了,无法抽离出来去看这些困境的本质是什么。
当然,在咨询工作里,给来访者提供支持也是重要的,但这与给出更深一层的诠释并不冲突。如果没有诠释,没有对潜意识层面的揭示和探索,可能搬了很久的砖都无法触及核心的冲突,真正的治疗也就很难发生。
*本期督导老师| 付丽娟 UM心理咨询能力训练中心主教老师,临床工作17年,深耕计划设计者
内容整理:李雅蕾 内容审核:付丽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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