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古今的文学作品、甚至是生活中,“笼中鸟”是一个非常普遍的意象,象征着失去自由的人。
在《三国演义》第二十一回,刘备就曾对关羽、张飞说过:“吾乃笼中鸟、网中鱼。此一行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不言屣网之羁绊也。”
龄官的贾府买来的小戏子。《红楼梦》中有另一个戏子叫琪官,大名蒋玉菡。蒋玉菡是忠顺王府的戏子,据长史官说:“一向好好在府里,如今竟三五日不见回去”。三五天不回府,长史官就敢公然到贾府索要,可见蒋玉菡没有人身自由。
龄官等十二个女孩子,因为性别的原因,比蒋玉菡更缺少自由。蒋玉菡可以在“三五日”的时间范围以内,出府与朋友来往,可以兼营副业,甚至可以结交北静王、宝玉之类的贵公子。
而龄官这些女戏子,除了呆在梨香院里,去贾府其他地方的机会都很少。贾母“两宴大观园”时说:“既是他们演,何不叫他们进来演习。他们也逛一逛,咱们可又乐了。”可见未经传召,龄官等人甚至不能自己进大观园来玩。
这些年轻的女孩子,成年累月,生活在“一所十来间”的梨香院里,没有父母亲人,没有自由,可不是正像“笼中鸟”吗?贾蔷买来的雀儿,为着几颗谷子而“衔旗串戏台”,与父母隔绝,失去了自由,岂不正是龄官等人生活处境的诠释?
当然,小戏子像笼中鸟,买来的雀儿像小戏子,是文学性的解读。如果置身其中,未必能有这样的见解。十二个小戏子,看到雀儿作戏,都是笑着说有趣,只有龄官不快、伤心,自有她一番深意。
雀儿是贾蔷替龄官买来解闷的。从他们两人短短几句对话来看,贾蔷对龄官诸多迁就,只是体贴不到心上去;龄官对贾蔷,似乎颇有点嫌弃。因为贾蔷是负责管理戏子的,这一段关系,似乎是男子仗势欺凌、弱女反抗压迫。
但是仔细看来,却又不然。龄官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会子大毒日头地下,你赌气去请了来我也不瞧。”前面她抱怨贾蔷没把自己的病放在心上,但贾蔷马上要去请大夫,她又不肯瞧。不肯瞧的原因是“这会子大毒日头地下”,天气太热,舍不得贾蔷去奔走。
再联想前几天宝玉看到龄官在地下画“蔷”字,入神得连下雨都不知道,就可以明白,贾蔷与龄官的感情是双方面的,不是一厢情愿,更不是以势压人。只是他们的爱情,也像宝黛的爱情一样,很多时候要靠猜疑与争执,来加深理解。
龄官年纪很小,但是已有吐血之疾,像黛玉一样身体不好。大约她也是有一腔不能遂意的郁闷,多思多虑,才导致疾病。而她的不遂意,又多半是和爱情联系在一起:虽然彼此相爱着,前途却非常渺茫,几乎看不到希望。
为什么他们的爱情没有希望?当然是身份的限制。贾蔷不是正经主子,只是穷亲戚,替荣国府管理戏班子;龄官更惨,没有父母亲人,没有地位,没有自由,完全像笼中鸟一样任人摆布,自己一点也左右不了命运。
因为她的爱情渺茫,因为她的前途绝望,她更渴望自由。也只有她,会一看到笼中的雀儿,就与自己的身世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