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风云：杨震愿做清白吏，太后临朝十八年

话说前大将军邓骘自母丧还第后，与诸兄庐墓守制，还算勉尽孝思。季弟邓阊哀恸过甚，竟至骨立，尤得时誉。及服阕后，邓太后召令复职，仍授前封，邓骘等固辞，乃止令并奉朝请，遇有大议，方诣阙参谋。已而，邓弘病逝，邓太后亲服齐衰，安帝亦服缌麻，并往吊丧。有司请追赠邓弘骠骑将军，封西平侯，太后因邓弘有遗言，不愿加赠，但赐钱千万，布万匹。邓骘等复辞还不受，于是诏令大鸿胪持节，就邓弘灵前，封邓弘子邓广德为西平侯。嗣因邓弘曾为帝师，备有劳绩，复封邓广德之弟邓甫德为都乡侯。都乡由西平分出，名为两侯，食邑实未尝加增，不过虚示显荣罢了。旋复封邓京之子邓珍为阳安侯，兼职黄门侍郎。不意邓弘殁后，未及三年，邓悝、邓阊相继谢世，皆遗言薄葬，不受爵赠。太后并如所言，惟封邓悝之子邓广宗为叶侯；邓阊之子邓忠为西华侯，自是邓氏兄弟五人，惟邓骘尚存。邓骘之子邓凤官拜侍中，尝与尚书郎张龛书，极称郎中马融才能，说他应居台阁。又复受中郎将任尚赠马，任尚坐罪弃市，邓凤惧连坐，先在邓骘前自首，邓骘髡妻及邓凤，以谢天下，舆论称贤。邓太后尝征汉和帝之弟济北、河间王子女，济北王刘寿，河间王刘开，凡四十余人，又邓氏近亲子孙三十余人，为开邸第，教学经书，亲自监试，威爱兼施。且诏敕堂兄河南尹邓豹，越骑校尉邓康等云：吾所以引纳群子，置之学宫者，实以方今承百王之敝，时俗浅薄，巧伪滋生，五经衰缺，不有化导，将遂陵迟，故欲褒崇圣道，以匡失俗。《传》不云乎：“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今末世贵戚，食禄之家，温衣美食，乘坚驱良，而面墙无术，不识臧否，斯故祸败所从来也！永平中，四姓小侯，皆令入学，所以矫俗厉薄，返诸忠孝。先公既以武功书之竹帛，兼以文德教化子孙，故能束身修心，不触刑网。诚令儿曹上述祖考休烈，下念诏书本意，则足矣。其勉之哉！

邓氏子弟，素承训诫，虽似保泰持盈，有所顾忌，但声势已是赫耀，宫廷内外，无不曲意趋承。斯时，三公已皆易人，太尉李修已经去世，后任为大司农司马苞，不久又殁，代以太仆马英；司空张敏罢职，改任太常刘凯为司空；未几，司徒夏勤免官，进刘恺为司徒，用光禄勋袁敞为司空。三公为汉廷重官，故每有沿革，备叙不遗。袁敞为故司徒袁安之子，廉正不阿，与邓氏子弟有嫌。尚书郎张俊有私书与袁敞之子，述及省中秘议，当时尚无人知晓。张俊有同僚朱济、丁盛品行不修，为张俊所嫉，意欲上书弹劾，偏两人得悉风声，转浼同官陈重、雷义代为缓颊。陈重、雷义俱豫章人，向系好友并有义行，陈重得举孝廉，让与雷义，雷义当然不受，两人交让数次。太守张云因相继并举，均得入为尚书郎。乡里有谣传云：“胶漆自谓坚，不如雷与陈。”此次为朱济、丁盛所托，两人不知他品行失检，只因同僚相委，不便固却，于是转告张俊，乞免奏弹。张俊年少气盛，怎肯听从？雷义、陈重亦乐得推辞退却，复告朱济、丁盛。朱济与丁盛越加衔恨，遂私赂侍史使求张俊之短，得张俊与袁敞之子书稿，便即封好上奏。朝廷因他漏泄省事，拘张俊下狱，且责袁敞教子不严，交通郎官，策免司空官职。袁敞愤急自尽，张俊坐罪论死。亏得他文艺素优在狱上书侃侃论辩，邓太后爱他文辞，特驰诏赦免死刑。张俊已被刑官推出都门，引颈待戮，死里逃生，可谓侥幸万分。袁敞之子亦得免死，并赐复袁敞官，仍用三公礼殓葬，继任为太常李郃。李郃未几罢官，复另任卫尉陈褒。司徒刘恺与李郃同时罢免，特简太常杨震为司徒。杨震，字伯起，弘农郡华阴县人，父名宝，习欧阳尚书，隐居不仕。相传杨宝年九岁时，出游华阴山北，见一黄雀为鸱鸮所伤，坠落树下，被蝼蚁困住，杨宝心怀不忍，将雀取归置巾笥中，饲食黄花百余日毛羽丰满，纵令飞去，是夕，有黄衣童子入见，向杨宝拜道：“我乃西王母使者，蒙君仁爱，拯我灾厄，谨酬白环四枚，令君子孙清白位登三公，有如此环！”说毕，将环呈上，杨宝方才接受，转眼间童子已杳，诧为奇事。后来，娶妻生子，取名为震。杨震少年丧父，能承遗志，博通经籍，家贫无资，课徒为生，闲暇辄亲植菜蔬，供养老母，门生替他种植，杨震却不愿，特拔起更种，免得弟子服劳，诸儒交口相赞道：“关西孔子杨伯起。”嗣复有鹳雀衔三鳣鱼，飞集讲堂前，有讲取鱼进道：“蛇鳣为卿大夫服，鳣数有三便是三台预兆，先生当从此升迁了！”时杨震年已至五十，果由大将军闻名辟召，得举茂才。四迁至荆州刺史。调任东莱太守，道经昌邑，县令王密本由杨震举荐茂才，至是乘夜进谒，献金十斤。杨震勃然：“故人知君，难道君不知故人么？”王密答道：“暮夜进馈，何人知晓？”杨震摇首道：“天知地知，汝知我知，共有四知，何谓无知？”说着，举金掷还，王密怀惭引退。杨震就任年余，又转为涿郡太守，持身廉介，不受私谒，子孙常蔬食步行。或劝杨震多少营经产业，留贻子孙，杨震正色道：“使后世称我为清白吏，便是贻泽子孙，比较贻金积产，好得多哩！”四世贵显，赖此余泽。元初四年（公元117年），征入为大司农，永宁元年（公元120年），升任司徒，朝野无不钦慕，就是邓太后亦另眼相看。只是汉安帝年将及壮，邓太后尚未还政，临朝如故。先是郎中杜根奏请归政嗣皇，语甚切直，惹动太后盛怒，令用缣囊盛杜根，下杖扑死。弃尸城外，竟得复苏，逃奔宜城山中，为酒家保，埋名避难。还有平原郡吏成翊世亦奏请太后归政，坐罪系狱。越骑校尉邓康因宗族盛满为忧，屡劝太后恬退深宫，太后不从，邓康谢病不朝。太后使侍婢探视，侍婢本由邓康家入宫，服事太后多年，当时老年内侍，多称中大人，所以，待婢奉命视邓康，及门通名，亦以中大人自呼，邓康召婢入内，厉声呵叱道：“汝出自我家，敢自称中大人么？”说得侍婢满面羞惭，回宫复命，便诬邓康心存怨望，诈称有疾。太后不禁怒起，竟将邓康罢免官职；但存夷安侯旧封，遣令就国，削绝属籍。若非邓氏支裔，性命休矣。永宁二年（公元121年）仲春，太后不豫，欬逆唾血，尚力疾起床，乘辇出殿，召见侍中尚书，顺便至太子宫中监视。还宫后，大赦天下，赐诸园贵人，及王侯公主钱帛有差。到了春暮，病势日笃，竟尔归天，享年四十一岁，临朝至十有八年。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