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降清去北京,柳如是留在南京不去。钱谦益做了清朝的礼部侍郎兼翰林学士,由于受柳如是影响,半年后便称病辞归。
康熙三年(1664年)五月二十四日,钱谦益去世。钱谦益去世后,乡里族人聚众欲夺其房产,柳如是为了保护钱谦益家产业,竟用缕帛结项自尽。恶棍们虽被吓走,一代才女却这样结束了一生。享年四十六岁。我们后人该如何评价明末的东林党领袖钱谦益呢?
钱谦益是个很有看头的人物。说他拧巴,确实如此,他一直拧巴于理想和现实之间。他的才华,支撑了他的理想,他觉得他该得到更多。他不满意现实,为了理想有些不顾一切,他走偏了路。
钱谦益身为东林领袖,是士人的模范和代表;身为礼部尚书,是朝廷的核心和脸面。孔子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钱谦益在其位,谋的政又是什么呢?想了想,今天的普通人说起他,印象最深刻的恐怕是他和柳如是的故事,以及那句“水太凉”。这就是他的政了。
钱谦益少年高第,自然入世之心热切:文才也高,播名甚广,当然会有高官厚禄之望。这些本也不足为奇。他官途不太顺遂,也是不足奇的。谁的一生中还能没点挫折,恐怕大部分人是挫折了一辈子,比如我们耳熟能详的各个大诗人大文人。
然而钱谦益终究是错漏满身。
钱谦益爱官求官,可无相称之德——钱谦益不修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修身。记得我小学时候,就学了一个对当时的我来说佶屈聱牙的词汇,“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这个词的意思我想大家都知道。以我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个词,就觉得艰难困苦对于人有两层意思,一是储才,一是砺德,前者是读书长本事,后者是内省长德行。穷困之中,既不能堕了青云之志,也不能生了鬼蜮之心。孔子称赞颜回说:“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在回也!”钱谦益显然是没有达到这个水平的。
我这么评论,并不是无谓的,也不是责全求备。看看现在的官员,那些落马的大贪巨贪,又有哪一个不是人杰,哪一个的能力不比我强出几百倍去,然而他们终究没有守住底线。把钱谦益放到今天,会不会成为一个巨贪?我觉得还是有可能的。
钱谦益是没有达到及格线的。他之又一大不幸,是遇到了山河破碎舆图换主的时代。如果说,在太平年间他尚能遮掩过去的话,他所处的年代却不允许他敷衍糊弄了。
他必须做出选择。他的选择是注定的。
其实钱谦益所面临的问题,孔子是给过答案的: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当殷商灭亡之际,殷商之民有三种选择,一是离开,遁走海外,二是装疯扮傻,不问世事,三是正言进谏,不畏生死。
三种选择各不相同,有难有易,择其最易者“去之”来说,能有多难呢?难道就不能放下那点功名利禄之心,做个闲散无用之人?钱谦益放不下。为了他自己那点心思,他放弃了更大的道义。想想我们熟悉的张岱以及更多的不熟悉的明朝遗民,钱谦益能无愧乎?
或许真能呢。我不知道。
总的来说,钱谦益是一个才胜于德的人,他一辈子读书,最终连论语都没读懂。他饱览史册,不会不知道当他说出“水太凉”三个字的时候,他会在历史上留下什么名声,可他依然那么做了,这是他的选择。
我们后人不必为他翻案。
有的时候我在想,德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德不修,总是难得善终。德不能驭才,才愈大,便愈像骏马没有缰绳,难免跑偏了方向,才愈大而愈偏,终至于偏无可偏,直坠崖而后止。
钱谦益就是个例子。见了他,我反而庆幸我才小,故而犹能泰然面对自己的德薄。
他最遭人恨的地方就在于。他的意志也就是个普通人的水平甚至更差。
但却以一副圣人君子的面孔出现。既想要名声权势又贪生怕死。
当一个人穿的裤子比他屁股大的多的时候一旦走起路来就很容易裤子掉下来漏腚的。
钱谦益就是如此。所以他落的现在的名声,完全是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