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梁山第一大侠?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没有争议,虽然金圣叹认为鲁智深略逊武松一筹,但是绝大多数现代读者都会认为鲁智深更有侠义之风——无论是拳打镇关西郑屠、小霸王周通,还是火烧瓦罐寺、大闹野猪林,鲁智深都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没有一次是为了自己的个人私利。
在梁山一百单八将乃至整部水浒传中,鲁智深的力气和武功都一流的,以武力单挑从无败绩,但是他却有两次被生擒活捉的记录,这在梁山好汉中也是比较罕见的。
武松力能格虎,鲁智深则能手撕猛兽——倒拔垂杨柳的力气,足以跟大象媲美,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极限,把豺狼虎豹一撕两半根本就不是问题,很多小说中的唐宋英雄,都有手撕对手的战绩,后来奇侠们“手撕鬼子”的灵感,就是来自李元霸和薛刚、李存孝、呼延庆、杨七郎,被他们撕掉的分别是宇文成都、伍天锡和张天霸、葛彪、欧阳子英、潘豹。
鲁智深用雷霆手段显菩萨心肠,手撕活人的事情当然不会干,他那两次被生擒活捉,也是越琢磨越有意思。
人的躯干不会强过树干,四肢也比不过粗树枝,所以一般人要想按住鲁智深,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但是鲁智深第一次被活捉,是栽在了三四十个衙役手里。
那是在三山聚义打青州,众虎同心归水泊之后,鲁智深忽然想起好兄弟九纹龙史进了:“洒家常思念他。自从瓦罐寺与他别了,无一日不在心上。今洒家要去那里探望一遭,就取他四个同来入伙。”
鲁智深领着武松来到少华山,却只见到了神机军师朱武和跳涧虎陈达、白花蛇杨春。询问之下才知道,就在几天前,史进只身入华州行刺强抢民女的贺太守而失风被捉。
朱武的话令人很是不解:“(贺太守)又要聚起军马,扫荡山寨。我等正在这里进退无路,无计可施。端的是苦!”
朱武号称神机军师,在史进被捉后既不营救也不求救,也不知道他是一筹莫展还是心中窃喜——朱武对史进显然没有太深的感情,后来同上梁山,二人就渐行渐远,上梁山的第一战,朱武不但没有显示出排兵布阵的本事,反而搞了破坏:“史进前军抵敌,朱武等中军呐喊,各自逃生。”
朱武不管史进死活,还在慢条斯理地杀牛宰马大摆宴席,鲁智深眼见朱武等人无意营救史进,只好找武松帮忙:“贺太守那厮好没道理!我明日与你去州里打死那厮罢。”
鲁智深心急如焚,武松却跟史进没啥交情,他不肯同去,也劝鲁智深别去,但是武松和朱武显然是不一样的:朱武是任由史进自生自灭,武松则想回梁山搬兵。
鲁智深是真急眼了:“等俺们去山寨里叫得人来,史家兄弟性命不知哪里去了!只今性命在他人手里,还要饮酒细商!都是你这般慢性的人,以此送了俺史家兄弟!你也休去梁山泊报知,看洒家去如何!”
武松关心鲁智深是正常的,朱武急着救史进是不正常的,所以鲁智深只能趁武松不注意,自己溜下山去救史进,然后就落入了贺太守的圈套,主动放下禅杖和戒刀,赤手空拳进入府衙:“只俺两个拳头也打碎了那厮脑袋!”
鲁智深的一双铁拳当然能打碎贺太守的狗头,奈何贺太守不讲武德:“两边壁衣内走出三四十个做公的来,横拖倒拽,捉了鲁智深。你便是哪吒太子,怎逃地网天罗?火首金刚,难脱龙潭虎窟!”
有霹雳金刚之勇力,却被三四十个衙役生擒,被按在地上的鲁智深,是后悔自己太过轻敌,还是要抱怨武松朱武无情无义无胆?
鲁智深当然不会责怪武松,因为武松确实已经尽到了兄弟的情分,甚至还对鲁大哥发了狠话:“便打杀了太守,也怎地救得史大官人?武松却决不肯放哥哥去。”
武松严防死守,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他也没想到一向憨厚的鲁大侠会“耍花招”溜掉,在鲁智深被活捉后,武松显得比朱武等人还着急,他催促神行太保戴宗赶紧回梁山搬救兵:“小弟在这里专等,万望兄长早去急来!”
鲁智深和史进最后还是被梁山军智取华州城救出,大家也因此欠了宋江一个大人情,以至于他们后来不得不支持宋江坐头把交椅——如果没有鲁智深被活捉、宋江带兵救援,卢俊义就有可能成为梁山之主了。
鲁智深第一次被活捉,可以说是大意轻敌,也可以说是义不顾身、舍生取义,他第二次被活捉,可就更难以解释了。
在征田虎的昭德城之战中,梁山军遇到了幻魔君乔道清,在乔道清的幻术之下,天昏地暗,日色无光,飞砂走石,撼地摇天,林冲照夜玉狮子马受惊乱跳的宋江抱头鼠窜,只有鲁智深、武松、刘唐三人不肯束手就擒,呐喊者向乔道清方向冲杀,“猛可地一声霹雳,半空中现出二十余尊金甲神人,把兵器乱打下来。早把鲁智深、武松、刘唐打翻。北军赶上,也被活捉去了。 ”
鲁智深再次被活捉,乔道清喝令将他们都推出斩首的时候,鲁智深呵呵大笑:“洒家视死如归。今日死得正路!”
鲁智深视死如归折服了乔道清,也为乔道清后来归降梁山军埋下了伏笔,这就不是梁山兄弟是否无情无义无胆的问题了——梁山第一大侠两次被生擒活捉,似乎还有更深层的寓意和更难解的玄机。
武松与鲁智深的交情,可以用不抛弃不放弃、同生共死来形容,鲁智深第二次被活捉,武松也没有全身而退,后来征方腊血战,武松断臂,又是鲁智深“一条禅杖,忿力打入去。救得武松时,已自左臂砍得伶仃将断,却夺得他那口混元剑。”
武松悍勇无比,鲁智深英勇无畏,但是武松一次被擒,鲁智深两次被擒,梁山一百单八将中数一数二的两位好汉都难免被生擒活捉,联系到前几天高铁上那三个耳光,我们忽然明白来鲁智深两次被擒的寓意与玄机,这寓意与玄机,用两个字就能概括。
这第一个字是“官”:鲁智深被“请”进官衙,主动权就不在他的手里了。
这第二个字就是“法”:乔道清生擒鲁智深武松,靠的就是“法”,公孙胜用的是“正法”,乔道清用的是“妖法”,法之“正”与“妖”,就在施法者一念之间。
以史为镜,以人为镜,以书为镜,曹丕笑纳袁绍儿媳甄宓后,孔融对曹操说的那番话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但是那句话却真没说错,错的是孔融说话的时间和地点不对。
孔融因为说得太清楚而掉了脑袋,有大智慧的鲁智深也因为斗不过“官”与“法”而两次被擒,睿智的读者诸君细品鲁智深这两次遭遇,是不也领会了其中寓意、发现了个中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