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激荡400年的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古代历史画卷中最悲怆的一页,那么期间历时4年的侯景之乱对汉人而言则是至暗时刻。平定侯景之乱的梁将主要有两人,一个叫陈霸先,一个叫王僧辩。
陈霸先生于503年,开局只是一介平民,家境贫寒,但酷爱读书。他最早从乡为里正干起,这是没有编制的,只能算个乡政府的临时工,可他靠自己的努力开创了陈国,成为中国古代历史上唯一以自己姓氏命名国号的帝王。他能成功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主观上是他胸怀大志、英明决断,客观上也是乱世造英雄。
陈霸先早年受诸侯王赏识,受命平定交州(今越南河内)土豪李贲叛乱,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建功,也因此获封子爵。爵位虽然低,但有皇帝光环加持,足以让他在基层显摆。当时,皇帝对这个基层小将的先进事迹大加称赞,专门让人把他的相貌画下来观看。
侯景之乱发生后,陈霸先瞄准机会,投靠了当时愿意出兵援助京师建康的萧绎。551年,在平叛过程中,陈霸先与西路大军王僧辩会师。王僧辩觉得陈霸先声名在他之上,对陈霸先心存畏忌。陈霸先早已洞察人心,得知王僧辩军中缺粮,他手上仅有50万石粮食,却分出30万石救济王僧辩,不仅打消了王僧辩的顾忌,还在各路大军中赢得了声名。
此后,二人歃血为盟,同心协力打败了侯景,平定了叛乱,拥立萧绎为帝,暂时稳定了江左局势。战后,王僧辩镇守扬州,陈霸先镇守京口,王僧辩居于京师,地位也在陈霸先之上。
然而,萧绎并非英主,懦弱怕事,很快就被西魏给干掉了。身为肱骨重臣,陈霸先与王僧辩共同商议先拥立13岁的萧方智为梁王,再进表称帝。而就在后续拥立皇帝的问题上,二人发生了分歧。
王僧辩迫于北齐的威势,曲意逢迎,同意把自己的老婆孩子送到北齐去当人质,将北齐俘虏的萧渊明迎回南梁继位。陈霸先多次派人苦苦相劝,两人争辩不休,但王僧辩执意拥立萧渊明,陈霸先叹息说:
武帝子孙甚多,唯孝元能复雠雪耻,其子何罪,而忽废之!吾与王公并处托孤之地,而王公一旦改图,外依戎狄,援立非次,其志欲何所为乎!
陈霸先不明白王僧辩为何突然改变主意,要去迎合攀附北齐,拥立俘虏萧渊明为帝,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从这以后,陈霸先就开始秘密筹谋起事。刚好王僧辩通知称霸先说北齐大军正在南下,让他小心备战,这不是天赐良机吗?
陈霸先立即召集部将商议,部将杜棱认为不妥,陈霸先怕泄密,当场将他打晕后软禁。随即,他指挥调度大军连夜出兵,全军知道此次出兵真实目标的只有4个人,都以为是去防御北齐。
第三天,大军抵达石头城外,部将侯安都准备突袭,陈霸先却有意按兵不动,侯安都气得追上前去大骂,大哥,我们这是在造反啊,开弓没有回头箭,你现在迟疑不进是几个意思,是留在后面等着砍头吗!
陈霸先一听,稳了!还开玩笑说,侯安都还怪我不下决心,生我的气呢!于是,大军秘密过河翻墙,侯安都已经率兵进入王僧辩的卧室了,王僧辩才发现有人造反,便连忙逃跑,被逼到南门楼上无路可走时,还跪下来哀求陈霸先。
陈霸先说,我有什么错,你要联合北齐大军来讨伐我?北齐军队来犯,你毫无戒备是什么意思?王僧辩听了简直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要讨伐你了?我让你加强戒备不就是让你准备防御北齐南犯的么?当晚,陈霸先将王僧辩父子二人斩杀。过了很长时间,陈霸先也没有接到北齐大军南犯的消息。
所以,陈霸先和王僧辩到底为什么翻脸,二人的真实意图究竟是什么,我们也无从得知。但我分析,这是一场心理的较量,且带有一定的乌龙色彩。
第一,二人原本是相互信任的。早先王僧辩畏惧陈霸先的威名在他之上,但陈霸先拿出大部分军粮来救济他后,二人几乎消除了戒备心,后来两家还相互联姻。对王僧辩而言,平定侯景之乱后,他无论从地理优势还是权势地位上,都要高于陈霸先,他没有理由起杀心。
第二,王僧辩执意拥立萧渊明,应该也不是出于私心。二人原本商议拥立的萧方智年仅13岁,如果王僧辩有异心,那控制萧方智比控制萧渊明要容易得多。所以,王僧辩拥立萧渊明,应该是迫于北齐的军事威慑,按照北齐的意图来扶持一个亲齐的皇帝,为南梁战乱之后赢得发展的良机。这也能够合理解释他为什么在得到北齐意欲南犯时,毫无戒备地通知陈霸先备战。
第三,陈霸先应该是早有异心,只是没有预谋。陈霸先从小就志存高远,他能拥立一个13岁的小娃娃当皇帝,而不愿拥立萧渊明,是认为小皇帝好控制,他可以借此发展自己的力量以图未来,但他绝没有预谋此时起事,只是王僧辩的态度侵犯到他的利益,所以临时萌生了造反的念头。
第四,如果说以政见不同就要起兵造反,陈霸先未免出师无名,恐怕也不会这么容易。然而,可能皇帝真的就是天选之子,他在想起事之时,刚好王僧辩通知他备战,给他整饬军队和秘密出兵披上了合理的外衣,进兵石头城时全军将士和沿路百姓没有任何怀疑,让他得以兵不血刃斩杀王僧辩,除掉了自己宏图伟业路上的绊脚石。
除掉王僧辩之后,他废黜萧渊明,拥立萧方智。王僧辩的党羽反叛,对强大的陈霸先而言,只能算是微波荡漾,但他在平乱过程中进一步壮大了自己的势力和威名。只有一个地方刺史王琳,虽不算是王僧辩党羽,但不服陈霸先,这是陈霸先至死也没有平息的叛乱。在此期间,他还两次面临北齐的大军压境并取得大捷,内外作战也是他有生之年未能完全稳定南朝局势的重要原因。
萧方智毕竟年纪小,而且江山是陈霸先打的,所以“征伐有所自出,政刑不由己出”,陈霸先是彻彻底底的南梁权臣。557年,陈霸先逼迫萧方智禅位,建立陈国,并于次年将萧方智暗杀。559年,陈霸先病逝,葬于万安陵。陈朝灭亡后,王僧辩的儿子为报杀父之仇,纠集旧部夜袭陵墓,破棺焚尸,并将骨灰倒入池塘,让上千人喝池塘的水,极尽侮辱。
历史上对陈霸先的评价很高,特别是他的战略战术深受毛泽东欣赏。毛泽东晚年时,还要求人们读读《陈书》,了解陈霸先的身世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