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梁太祖朱温是开启五代十国乱世的第一个皇帝,也是唐朝灭亡的掘墓人。历史上朱温的名声并不好,以贪婪暴虐闻名,是有名的暴君。他在民间留下的故事中大多都是极为罪恶的形象,历代帝王中的反面教材。在很多故事中,让人比较耐人寻味的是朱温霸占张全义妻女的故事。这个故事的矛盾指出不在朱温做了什么,而在于张全义面对妻女被侮辱的情况,尽然欣然接受,还阻止了儿子报复的行为。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李存勖灭后梁后准备掘朱温的坟泄愤,张全义尽然出面阻止,让朱温坟墓得以保全。
从史书上来看,这件事发生在朱温执政的最后一年,也是最后以一次出兵攻打晋王李存勖的事情。这场战事的起因是燕王刘守光称帝,晋王李存勖以光复唐朝的名义出兵攻打刘守光。刘守光不敌,便向后梁的朱温求援。朱温便出兵攻打依附于李存勖的赵王王镕,打算用围魏救赵的计策解救刘守光。此战朱温率军从洛阳出发,号称五十万大军北伐。他用杨师厚围枣强,贺德伦围蓨县。杨师厚兵精将猛很快攻陷了枣强,但是贺德伦攻蓨县却遇到了麻烦。贺德伦这一路遇到了李存勖派来的援军,带队的将领是大名鼎鼎的符存审。
此战的结果不但贺德伦遭遇失败,就连支援的朱温也也被打得打败而逃。当时朱温年事已高,再加上身患重病,这仗就没法打下去了,只能撤退返回。他路过张全义的庄园时病情加重,便在此歇息养病。史书上记载朱温“留旬日,全义妻女皆迫淫之。”,这样的事情是奇耻大辱,让张全义的儿子无法接受。张全义的儿子本想趁着朱温落单手刃了他,但被张全义所阻止。张全义的理由是当初他被李罕之围困在河阳,当时已经弹尽粮绝,受到朱温派来的梁军相救,才活了出来。所以他认为朱温恩义,所以阻止儿子的行为。
朱温回到洛阳后对张全义的招待很满意,让张全义位极人臣,还进爵封王。后世的文人对张全义的行为很不齿,认为他卑躬屈膝,毫无骨气和气节,为了保住权位,就连妻女惨遭淫辱都能忍受。后来李存勖灭后梁,为了泄愤打算掘开朱温的陵墓劈棺戮尸。但是张全义却出面阻止了李存勖的行为,使得朱温的坟墓得以保全,只铲除了墓地阙室。张全义的这个行为也让后世的文人不齿,认为朱温都死了,他还不敢报复,是个软蛋怂包。从表现上看的确是如此,张全义的行为完全没有骨气和勇气,显得卑微而懦弱,完全不符合他的身份。
以张全义当时在后梁的身份而言,妻女遭到朱温淫辱是奇耻大辱,奋起反抗才是合情合理的。可是张全义不但没有如此,还阻止了儿子的行为。后来李存勖要掘开朱温的陵墓,他还拼命地阻止,简直是不可思议。从中国的历史来看,历代节度使和封王的名将中,也只有他是如此卑微下贱的了。
可是我们把事情放到五代十国乱世的背景下,就可以发现张全义的行为是能够被理解的。他对于妻女遭到朱温淫辱的事情肯定是极为气愤的,但是他并没有力量去反抗。他的所有行为都是权衡利弊后的考量,是为了保存最大的实力。这不仅仅是自己的权位,还有地方上更多的生灵。
朱温的残暴在五代十国时期是出了名的,别说张全义这种下属的妻女,就是自己的儿媳妇都不放过。历史上很多史料都记载过朱温让自己儿媳陪侍的故事,甚至他的几个儿子为了争权,竞相将老婆献给朱温陪侍。由此可以看出朱温干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在他的下属中遭灾的也不只张全义一个。这次张全义妻女被朱温淫辱,张全义有苦难言,只能咬牙忍受,主要还是实力不济。张全义虽然是河阳节度使,进封魏王,但实力比起朱温还是差了太多。朱温在张全义的庄子上养病,带的军队都超过张全义。
从当时的局势来看,朱温退到张全义庄子上时并不是溃败,而是因病无法继续作战。他率领北上攻打李存勖的数十万大军并没有伤筋动骨,而且身边还有五代第一名将杨师厚护驾,所以实力上是非常强的。如果张全义听儿子的用庄上的护卫反扑,即便能杀死朱温,他们也一个都跑不掉。更为可怕的是,一旦朱温暴毙,后梁军队必然分裂内讧,带给整个河阳和河南的就是兵马内战的局面。这样的局面只能给中原的百姓带来战乱和民不聊生,没有任何好处。从这个角度看,在无法阻止朱温的情况下,再连累地方百姓实为不智。
后来李存勖要掘朱温的坟墓,张全义出面阻止,其原因也与上述类似。当时李存勖攻破了洛阳,后梁末帝朱友贞自杀,后梁灭亡。李存勖打着光复唐朝的旗号处置后梁朝廷的官员,后梁宰相敬翔、李振以及权贵赵岩、张希逸、张汉杰等人被诛杀,唐朝旧臣郑珏、萧顷等十一人以“助梁篡唐”的罪名被流放。他还命人拆除了朱氏宗庙,追贬后梁二帝朱温、朱友贞为庶人,还打算掘开朱温的陵墓劈棺戮尸。由于在后梁末帝朱友贞时期,张全义不受重用,所以他暗中派人与李存勖勾结,因此不在被处置的名单之上。
实际上当时李存勖虽然攻陷了洛阳,但是在中原还有大量的土地在后梁藩镇节度使手里。这些节度使手握重兵,有着大量的资源,对晋军形成了很大的威胁。其中势力最大的便是宣武节度使袁象先、镇国军留后霍彦威、宣义军留后段凝、耀州刺史王晏球、匡国军节度使温韬等人。
如果李存勖任性妄为掘开朱温的陵墓劈棺戮尸,这将彻底激怒这些成观望态度的中原藩镇节度使。如此一来,中原将再次陷入到乱战之中,民不聊生的惨象将重新出现。而劈棺戮尸这种行为并不会对李存勖带来任何好处,所以从政治角度出发,张全义的劝说是很符合实际的。
有人说如果这样认为,会不会把张全义抬得太高,与实际情况不符?实际上张全义在五代时期众多藩镇节度使中算是比较特殊的一个,也是少见的注重政治和民生的节度使。张全义在投靠朱温之前是跟河阳节度使李罕之的,他当时为河南尹,治理洛阳。由于多年战乱,洛阳一带民不聊生,这个历史上著名古都就只剩下断壁残垣,破败不堪。据史书描写,当时的洛阳是“白骨蔽地,荆棘弥望,居民不满百户。”张全义和他的部下到周围县城的残存墟落中招抚流散逃亡的民众,劝耕农桑,恢复生产。
张全义为政宽简,除杀人者要偿命处死以外,其余都从轻处罚。按史书记载,“无严刑,无租税,民归之者如市,又选壮者教以战阵,以御寇盗。数年之后,都城坊曲,渐复旧制。诸县户口,率皆归复,桑麻蔚然,野无旷土。”从这里可以看出,张全义在洛阳的政绩斐然,是恢复洛阳治理的大功臣。从他的行为看,在当时的时代是不可思议的。那是个强者为尊的时代,很多人奉行有兵就是草头王,劫掠百姓以养兵是常态。他主动恢复洛阳生产,帮助百姓安居乐业,在藩镇中可以说是非常奇葩的。
从这个行为来看,张全义对于全局的考量是很有可能的。如果张全义自顾自己报仇雪恨,他完全没有必要阻止李存勖对朱温劈棺戮尸。可如此一来后梁藩镇将不会投降晋军,李存勖也就没法迅速统一北方,建立后唐基业。这样长年的战乱必然给百姓带来极大的伤害,洛阳重新成为断壁残垣只是时间问题。可如果李存勖听了他的,那张全义就是招揽后梁藩镇的大旗。这样的情况不仅对于和平统一北方有利,张全义在后梁藩镇中也会成为领头形象。这不但对他的权势有利,也有利于维持中原的局势。
可是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张全义这样忍辱负重只能暂时维持局势的平衡,却不能保证国泰民安。虽然他费尽心力维持李存勖和藩镇的关系,但也最终事与愿违。当魏博牙兵在河北发起叛乱,负责平叛的李嗣源同流合污以后,李存勖与藩镇们的矛盾就彻底爆发了。
其结果是李存勖在兴教门之变中被杀,李嗣源登上了皇帝位。由此可以看出,张全义虽然在政治上能力很强,但是对整个局势的判断是不清晰的。他指望藩镇之间自行维持平衡,这是非常天真的。不论是朱温也好,还是李存勖也罢,都是不会容忍藩镇强大,所以他的忍辱负重只能暂时维持均势,而不能改变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