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有句很著名的话:“女儿是水做的骨头,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个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人,便觉浊臭逼人。”因为贾宝玉“见个女儿便清爽”,他最喜欢在内帏厮混;因为贾宝玉“见个男人,便觉浊臭逼人”,他非常厌恶与“士大夫诸男人接谈,又最厌峨冠礼服,吊贺往还等事”。
然而,当贾宝玉在宁国府遇到秦钟之后不仅没感到“浊臭逼人”,而且还立刻与他成了好友,为了多争取一些与秦钟交往的机会,最不爱读书的贾宝玉,甚至走进了家中的私塾,开始“一本正经”地上学了。
贾宝玉是荣国府的贵族公子,秦钟是宁国府中蓉大奶奶秦可卿的娘家兄弟,荣国府与宁国府又最是亲密,常来常往,如同一家人一样。似乎,这两个人的相识,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其实,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贾宝玉与秦钟相识,绝非是偶尔,而是有人刻意安排的。而此人刻意安排这件事,只有一个目的。
那么,此人究竟是谁呢?目的又是什么呢?我们不妨来捋一捋,贾宝玉和秦钟相识的过程。
《红楼梦》第五回,尤氏和秦可卿因为宁国府的花园中梅花盛开,就备了酒席,请贾母、王夫人等来赏花,贾宝玉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吃了饭,贾宝玉犯了午困,欲睡中觉。秦可卿将贾宝玉带到了一间奢华的上房,但是因为
这间
房内挂了一副“燃藜图”,又有一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对联,贾宝玉便说什么也不肯在这里住。
秦可卿笑道:“这里不好,可往哪里去呢?不然,往我屋里去罢!”一个婆子笑道:“哪里有个叔叔往侄儿房里睡觉的道理?”秦可卿笑道:“哎哟哟,不怕他恼,他能多大了,就忌讳这个?上月你没看见我那个兄弟来了,虽然和宝叔同年,两个人若站在一处,只那一个还高些呢。”
贾宝玉一听这话,立刻产生了好奇心,忙道:“我怎么没见过?你待他来我瞧瞧。”众人都笑道:“隔着二三十里,哪里带去?见的日子有呢。”
秦可卿说“上月你没见我那个兄弟来了”,一个“上月”,说明秦钟到宁国府的次数并不多,也不经常。贾宝玉闲着没事就到宁国府来,也从来没见过秦可卿的兄弟,也可以说明,秦钟并不常到宁国府来。
可是,没过几天,尤氏和秦可卿又邀请贾宝玉和王熙凤去吃酒。这一次,好巧不巧,秦钟偏偏就又来到了宁国府中。并不经常到宁国府的秦钟,为什么这次这么快就又来了?其实,从秦钟和贾宝玉的对话中,我们就可以找到答案。
贾宝玉一见秦钟“清眉秀目,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只是娇娇怯怯,大有女儿之态”,便又犯了呆病,心中只是暗自思忖:“天下竟有这等人物,如今看来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可恨我为什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若也生在寒儒薄宦之家,早得与他结交,也不枉了这一世……”巧了,秦钟也是非常类似的想法。
于是,这两个人言来语去,十来句后,越觉亲密起来。贾宝玉就问秦钟“近日家务等事”,秦钟道:“业师于去岁病故,家父又年纪老迈,贱疾在身,公务繁冗,因此尚未议及延师一事。目下不过在家温习旧课而已,再读书一事,也必须有一二知己为伴,时常大家讨论,才能进益。”
注意了,贾宝玉问的是秦钟的“近日家务等事”,而秦钟的回答却是读书的事,而且还提及“读书一事,也必须有一二知己为伴”。因为贾宝玉此时一心也要秦钟结交,也顾不得他谈论的是自己最厌恶的读书之事,反而道:“正是呢,我们家却有个家塾,合族中有不能延师的,便可入塾读书,子弟们中亦有亲戚在内,可以附读。我因上年业师回家去了,也荒废着,家父之意,亦欲暂送我去,且温习着旧书……如此说来,尊翁如今也为此事悬心?今日回去,何不禀明,就在我们这敝塾中来,我亦相伴,彼此有益,岂不是好事?”
秦钟听了这话,正中下怀,忙笑道:“家父前日在家提起延师一事,也曾提到这里的义学倒好,原要来和这里的亲翁商议引荐,因这里事忙,不便为这点小事来聒絮的,宝叔果然度小侄或可磨墨涤砚,何不速速做成……”
也就是说,秦家早就有意让秦钟到贾家的私塾中来念书,但是秦业却不好意思和贾珍讲。为什么?只是因为两家的身份地位相差太大了。(千万别问我为什么两家的地位相差这么悬殊,秦可卿是怎么嫁到宁国府的,这是《红楼梦》中的一个无解之谜。)
要知道,秦钟是从去年就“业师病故”了的,此时又是冬季,秦钟在家里没书念已经最少一年了。秦家也一直有意让秦钟来贾家的私塾念书,却因为地位相差太多,不好提出来的,生恐贾珍嫌弃。秦可卿虽然嫁进了宁国府中,可显然也不受重视,也并不能帮着弟弟促成此事。
所以,当贾宝玉上次因为一时好奇,提到要见秦钟的时候,没几天秦钟就真的来了。而且主动提出了自己念书所遇到的困难,还要“一二知己为伴”。
所以,贾宝玉和秦钟的相识,并不是偶然,而是因为秦可卿的刻意安排,其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让失学在家的弟弟,能有机会进入贾家家学念书。从这个细节,我们也可以窥知,秦可卿在宁国府中,其实并没有什么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