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回,贾环泼蜡油烫伤了宝玉的脸,黛玉去探望,恰巧李纨、熙凤、宝钗都在怡红院。大家说笑,熙凤拿宝黛婚事打趣黛玉,“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黛玉害臊,被打趣急了要走。
宝钗去拉她,两人正玩闹,“刚至房门前,只见赵姨娘和周姨娘两个人进来瞧宝玉。李宫裁、宝钗、宝玉等都让他两个坐。独凤姐只和林黛玉说笑,正眼也不看他们。”
赵、周进门,恰把黛玉、宝钗惊散。宝钗丢下黛玉,掉过头来跟着李纨、宝玉招待赵、周。而黛玉,不顾此前被凤姐打趣的羞臊,走回来跟她说笑,两人有志一同地无视了赵、周两位姨娘。
在众人客气招待姨娘的喧闹情境中,她们从群体中自发孤立出来,与众人形成了割裂与隔阂。对妾室,她们拥有共同的价值取向:轻蔑、不屑为伍,在这一特定情境下,她们因态度和价值观一致互相吸引形成小团体,即社会心理学上的“相似性吸引”。
黛玉无视赵姨娘,可从三个维度来剖析其心理成因:外部环境、内部性格、与宝玉的情谊。
1.从外部环境来说,黛玉备受贾母、贾政宠爱,贾府上层将她列为宝二奶奶候选人,黛玉正处于人生最得意顺利的时期。凤姐拿“吃茶”打趣黛玉,脂砚斋确评:“二玉事在贾府上下诸人即看书人批书人皆信定一段好夫妻,书中常常每每道及,岂具不然,叹叹!”
脂砚斋深信宝黛婚姻为贾府众人所认同,上至贾母、贾政、王夫人,下至家人奴婢。贾府当权者确实有意向让宝黛联姻,善于体察上意的凤姐,必然从贾母、王夫人的言行中受到某种暗示,认为两人好事将成,这才公然说出来打趣黛玉,并认为宝黛在人物儿、门第、根基和家私上是极配的。
凤姐贪财好利,必然看重家私是否相配,从她肯定的态度来看,黛玉的家私必然极丰厚。涂瀛《红楼梦问答》曾提到,“林黛玉数百万家资,尽归贾氏,有明征与?”“有。当贾琏发急时,自恨何处再发二三百万银子财,一‘再’字知之。夫再者,二之名也,不有一也,而何以再耶?”
林如海临终前将阖府家财当作黛玉嫁妆陪送到贾家来,并将黛玉婚事托付贾家。贾家不免眼热,这才想让宝黛联姻,好将这一大笔浮财留在贾家花用。不过这时黛玉年纪尚小,才十一二,宝玉不过十二三,因此没有定下婚事,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
2.从内部性格来说,黛玉自幼年便寄人篱下,缺乏家庭的温暖、亲人的爱护和母亲的教导,便养成了格外自尊自傲、敏感多思的脾气性格,“孤高自许,目无下尘”。
贾母固然疼黛玉,但却无法身代母职,且年老力衰,每日只跟儿孙取乐,无力教导她。
两位舅母邢、王夫人不过面子情,更不曾用心教导她为人处世的道理。所以黛玉有这样感叹:“我长了今年十五岁,竟没一个人像你(宝钗)前日的话教导我。”
高傲、爱憎分明是黛玉非常鲜明的性格特点,在童少年时期,表现得更为淋漓尽致,言辞如刀、不加伪饰,乃至有人评价其“尖酸刻薄”。
对待看不上的人或物,黛玉从不掩饰轻蔑的态度,宝玉将北静王所赠鹡鸰香串转赠给她,本是一片珍重之心,黛玉却掷而不取,直言:“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他。”
对于为人昏聩、利欲熏心的赵姨娘,黛玉自然是极其瞧不上,当面不肯问好让坐。这也是黛玉性格尚未成熟时的表现。
3.从与宝玉的情谊来说。赵姨娘害人之心犹炽,25回便与马道婆密谋魇魔之术,企图绝了宝玉,以让“偌大的家私”都归了贾环。
作为宝玉的知心人、未来的宝二奶奶,黛玉对极可能侵犯宝玉地位、利益的赵姨娘母子存有潜在的警惕心。
19回,宝玉帮丫头们淘漉胭脂膏子,腮边蹭了一点胭脂,黛玉劝他不要总干这些事,“便是舅舅看不见,别人看见了,又当奇事新鲜话儿去学舌讨好儿,吹到舅舅耳朵里,又该大家不干净惹气。”
这个喜欢学话儿向贾政进谗言的“别人”是谁,读者们和宝黛一样清楚,必是赵姨娘无疑。“又当”则点出赵姨娘向贾政告宝玉黑状并不是一次两次。宝玉“总未听见这些话”,并不留心别人的阴谋诡计,反而是黛玉替他警惕。
黛玉对赵姨娘无礼,也有为宝玉抱不平、出出气的意思。贾环故意用热蜡油烫坏宝玉的脸,凤姐认为主要责任在于赵姨娘,“老三还是这么慌脚鸡似的,我说你上不得高台盘。赵姨娘时常也该教导教导他。”贾环年纪小,不明是非,他的满腔怨毒心思自然是赵姨娘素日煽动的,黛玉不免迁怒赵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