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金陵史侯家千金,气量宏大、豁达豪爽,每每以“风流名士”自居。
在林黛玉被接进贾府抚养前,史湘云已经住在贾母屋里好几年了。直到史家太太过世,史湘云回去奔丧,也不知为何再没长住贾府,反正后来林黛玉替代了史湘云。
饶是如此,在薛宝钗住进贾府前,林黛玉和史湘云还算玩得很好的姐妹,所以在第二十回,史湘云首次出场,当夜是在林黛玉屋里过夜的,文中写道:
湘云仍往黛玉房中安歇。
一个“仍”字,可知史湘云此前每次到贾府,都与林黛玉同住。
可是,薛宝钗住进荣府不久,史湘云心中的天平开始向薛宝钗倾斜。
出身商户的薛宝钗,可以说与史湘云没有任何相通之处,她貌似温和敦厚、豁达大度,实则虚伪狡诈。譬如她自己读饱了书,却口口声声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让姐妹们只以女红为要;
她一心笼络所有人心,费尽心机,有时为了保全自己不惜嫁祸她人;
她自诩“珍重芳姿昼掩门”,却大中午独自飘进午睡的表弟房间。
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史湘云为人真诚,毫无城府。论理,是不该和这么一个虚伪狡黠之人走得太近的。可是现实却永远那么有趣,史湘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对这位宝姐姐是保持着热烈而真挚的崇拜仰慕之情的,甚至时常背着宝姐姐在她人面前对其赞赏揄扬。连林黛玉都不惜得罪。
譬如第二十一回,她问林黛玉:
“你敢挑宝姐姐的短处,就算你是好的。我算不如你,他怎么不及你呢。”
连丫头袭人都听过她赞扬宝姐姐的好:
“我天天在家里想着,这些姐姐们再没一个比宝姐姐好的。可惜我们不是一个娘养的。我但凡有这么个亲姐姐,就是没了父母,也是没妨碍的。”
此举颇有“到处逢人说项斯”的意思。因此,就连偶尔撞见了这位宝姐姐的丑事,史湘云都很仗义地回护她,不仅自己不舍得笑话这位“偶像”,还深怕别人也笑话了去。
史湘云对薛宝钗可谓是一腔热忱,那么,薛宝钗对她又是怎样的呢?
薛宝钗此人,性子像蛇,她的战斗从来没有金鼓杀伐之音,而是冷不丁咬你一口,就像滴翠亭外咬林黛玉的那一口一样。而在作者的笔下,宝姐姐的这些主动“出击”事件,一般都写得很隐晦的,如果不留心,还真会被作者瞒了过去。
在第三十回,史湘云再来荣府,彼时一堆人正好坐在贾母屋里闲聊呢。姑娘刚到,啥我不说,就先问了贾宝玉:
“宝玉哥哥不在家么?”
此言一出,别人还没开口,薛宝钗就笑言:
“他再不想着别人,只想宝兄弟,两个人好憨的。这可见还没改了淘气。”
薛宝钗这话,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杀伤力很强,为何?
我们看看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清虚观打醮!而在打醮之前,是元春端午赐礼,元妃赐礼这件事也是老生常谈了,众所周知是元妃借此表达了“择钗弃黛”的意思。
可这意思显然违背了贾母的意愿,所以在打醮时,贾母借张道士说亲明确表明:“宝玉还小,婚事几年后再看”,大有拖到薛家主动放弃“金玉良缘”之意。
更有意思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还在为“金玉良缘”焦头烂额,那边很快又在宝玉的生日贺礼中发现我一只金麒麟,而这只金麒麟长得和史湘云的一模一样。
最后,林黛玉为这只金麒麟忌惮上了史湘云。而薛宝钗又何尝不放在心上?所以看到史湘云问贾宝玉,她便半真半假点出这是史湘云惦记她的宝哥哥呢。这话不仅发泄自己的醋意,还很巧妙的将另一个人的妒火点燃,没错,就是林黛玉。
所以后来史湘云和贾宝玉交谈,宝玉称赞史湘云:“还是这么会说话”时,林黛玉突然冷笑:
“他不会说话,他的金麒麟会说话。”一面说着,便起身走了。
文中虽然称:“幸而诸人都不曾听见”,但是彼时无人说话,怎么会没人听见?不过是气氛太过压抑没人敢说话而已。而薛宝钗又是什么表现呢?
只有薛宝钗抿嘴一笑。
这种笑,含着宝钗多少逞心如意的心思?架桥拨火,可是史湘云和林黛玉,一个浑然不觉,一个落进了圈套,段位之高,可畏可怖。
史家升迁离京后,史湘云被贾母就在了贾府,本想让王熙凤给她安排一处住所,奈何史湘云太过崇拜这位宝姐姐,主动要求住进蘅芜苑。
史湘云满腔热情住进蘅芜苑,可是最后结果如何?一个小丫头都能看出她的尴尬。
在第七十回,李纨因不见了一件手帕,次日清晨到处去寻,至怡红院,看到晴雯、麝月等几个丫头在玩闹成一团,艳羡之中笑道:
“倒是这里热闹,大清早起就咭咭呱呱的顽到一处。”
继而又提起别处的气氛:
“我们奶奶不顽,把两个姨娘和琴姑娘也宾住了。如今琴姑娘又跟了老太太前头去了,更寂寞了……你瞧宝姑娘那里,出去了一个香菱,就冷清了多少,把个云姑娘落了单。”
当初史湘云一心只想和薛宝钗住一起,为的就是想亲近这个姐姐,以求精神上取得安慰。但是她不知,她和薛宝钗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何况薛宝钗其人,原本只是个担心“人人跟前失于应侯”的人,连赵姨娘都能被她“应侯”到,当初“应侯”史湘云,不是太正常了吗?可惜史湘云太缺爱了,只不过得到别人一点饵料就以为自己是唯一,却不知别人养的是一个鱼塘。
而在相处一段时间后,史湘云也必定发现了薛宝钗不过是一位道学气异常严重、与她的性情相悖的女子。
就这样,两人也渐渐疏远了。以至香菱一出去,史湘云也在芜苑无人可谈,真正落了单。太尴尬了!
而在大观园被抄检次日,薛宝钗急冲冲来和李纨告辞,但是这番告辞,史湘云还一无所知。有意思的是,薛宝钗还让李纨“把云丫头请了来,你和他住两日”。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湘云难处,而在探春过来时,史湘云也跟着一起来了。
这就很有意思了,原本一起住的两个人,怎么一大早一个来找了李纨,另一个去找探春?只有一个原因,这两人闹掰了。
正因此,在李纨处解决完这件事后:
“湘云和宝钗回房打点衣衫,不在话下”
一点难舍难分都没有。
而在与薛宝钗无一语诀别后,史湘云终于在中秋之夜和林黛玉敞开心扉,说了一夜真心话。有句话说得好:“相似的人总会走到一起,不同的人终归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