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代甲骨文以前的历史名人之所以能够流传下来,应该有三个方式。
第一,口口相传。这个很好理解。
我国藏族的《格萨尔王传》,是世界上最长的史诗,120多卷、100多万诗行、2000多万字,远远超过了世界几大著名史诗的总和。
其所歌颂的格萨尔王事迹,源于11世纪,完全靠一代代歌手的演唱,直到由文字记载。古希腊的荷马史诗,描述的是公元前10世纪左右的传说,经荷马(应该不止一人)整理后,《伊利亚特》24卷,15693行;《奥德修记》也24卷,12110行。大约在公元前6世纪中叶,公元前605-前527年的雅典时期,才用文字固定了下来。之前也完全靠口口相传。
印度史诗《罗摩衍那》,曾有48000行;《摩河婆罗多》,20多万行。也皆靠吟诵留传了千百年。
如此看,甲骨文之前的中国名人,不论是三皇五帝,即便是夏桀这样的反派角色,留传下来并不是难事。
第二,史官家承。中国上古时期,即已重视历史的传承记载历史的典籍藏于官府,管理学术的史官则世代相传。
《荀子荣辱篇》说:“循法则、度量、刑辟、图籍,不知其义,谨守其数,慎不敢损益也。父子相传,以持王公。是故三代(夏商周)虽亡治法犹存”。
号称中国古典史学终结者的章学诚,在其《校雠通义》中说:“三代盛时,无不以吏为师,周官三百六十,天人之学矣”夏商周的时候,所有官员,都以史官的记载为标准。
学者们认为,夏商周三代,史官系统已经十分繁荣。结果是,五帝时代所探究的天道与人事之神巫学术,得到了充分深化与细化。江苏才子刘师培在《补古学出于史官论》里说:“盖古代之尊史官,非尊其官也,尊学术耳。古代学术,以天文术数为大宗。而天文术数,亦掌于史官。此史职所由尊也。”
他又在《古学出于史官论》中说:“是则史也者,掌一代之学者也。一代之学,即一国政教之本,而一代王者之所开也”。“学出于史,有明征矣。故一代之兴,即以史官司籍。试观夏之亡也,太史终古去国;殷之亡也,辛甲把器归周;周之衰也,老聃去周适秦。史为一代盛衰之所系,即为一代学术之总归”。他强调的是夏商周三代史官的重要性学术和历史记载,都掌握在史官的手中,而且传于后世。
夏商周,前后兴替1200多年。在这段历史里,作为民族命运所系的史官学术,延绵不断、生生不息。可以说,三代的文明发展史,就是当时各民族的史官学术繁荣史。
可以作为例证的,是司马迁。其始祖,是五帝中颛顼麾下掌管天文地理的大臣重黎氏。后来的唐、虞、夏、商等世,重黎氏的后代世为天官史官。至周朝,重黎氏中的一支做了司马,并赐以为姓。周宣王时,司马氏担任史官,继守先祖之业。司马迁之父司马谈为汉武帝朝廷的太史令,掌管天象文史等职。司马谈曾“学天官于唐都,受易于杨何,习道论于黄子”唐,是汉武帝时著名的天文学家;杨何,是著名的《易》学家,山东淄川人;黄生,则为道家学高人。
司马迁正因为家学渊源,加上个人的努力,四处寻访考证,才写就了《史记》这样的不朽巨著。
中国上古时期重视史官的传统,使远古的人和事得以流传。
第三,文献记载。我们现在发现的最早的汉字是甲骨文。但学者们论证,甲骨文已属成熟文字在这之前,很难说没有汉字存在。甲骨文是刻于龟甲兽骨的占卜之辞,能保存下来,与其在地下不易被腐蚀有关。田野考古已然证明,殷商时期,毛笔已经多用,甲骨上即已有朱字和墨字。
难道当时的人们不会将文字写于其他载体么?肯定会,只是不如龟甲兽骨更易保存,或者时间的流逝使其消亡了,或者我们还没有发现。不难推定,商以前的各种文字记载,不论是史、事或人,或许已经很完备。
关于夏商周三代的文字文献,在先秦的记载中,就不下七八十种。比如,《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世》;《经世》;《世传》;《上古记》;《故记》;《春秋之记》(非孔子春秋);《史记》(非司马迁史记);《春秋》(仍非孔子春秋);《鲁春秋》(此乃孔子修改春秋);《周春秋》;《齐春秋》;《燕春秋》;《宋春秋》;《乘》;《志》;《上志》;《前志》;《军志》;《周志》;《郑志》;《书》;《丹书》;《刑书》;《虞书》;《夏书》;《周书》;《郑书》;《楚书》;《儒书》;《虞箴》;《夏箴》;《商箴》;《周箴》;《诰》;《康诰》;《唐诰》,等等。
这些文献的内容,多见于春秋战国前的文献转述。墨子曾说,他读过百国春秋。还有很多关于读过周之前古文的文献记载。
汉代班固在《汉书.艺文志》里说:“古之王者世有世官。君举必书,所以慎言行,昭法式也。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事为《春秋》,言为《尚书》,帝王靡不同之。”他说的“古之王”,是指夏商周的君王。他不仅讲了史官的责任和重要性,也讲了三代对事和人记载的重视。
这些文献,对于商代以前的事和人留传下来,是有不可比拟的重要作用的。
那么后来呢?就是秦始皇的“焚书令”了。李斯奏请秦始皇说“丞相臣斯昧死言:古者天下散乱,莫之能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之所建立。……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于是,除了《秦记》,其他各诸侯国史官所藏的史书,一并灰飞烟灭。《史记·六国年表序》记载:“秦既得意,烧天下《诗》、《书》,诸侯《史记》尤甚”。
我们现在的很多历史疑难,或因于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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