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徐荣根
编者:写一些记忆中的往事、旧人、老物,是作家们的共同主题。现在写作普及了,回望一下过去,找一点记忆,写出来,往往可以引起共鸣。这里发布徐荣根的两篇回忆短文,估计会引起不少读者的回忆。
记忆中的“惠巷”
去年就听说东林书院旁边的惠巷,从东到西打通了。因儿时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有点印像,也有点怀旧,今天正好路过,进去转转。很可惜,改造后的惠巷比照记忆中的惠巷,已面目全非了。除了那两个地理标志的字以外,竟找不到一砖一瓦的旧痕迹。
无锡人恐怕知道惠巷的并不多,但如果提及前世界乒乓球冠军惠钧的,知道的人就多了。不错,那位打乒乓球的惠钧,儿时就住在惠巷6号,我就住在8号。6号和8号两大院子中间有一扇可装卸的木门。卸下来时可当简易乒乓球桌面。记忆中,我等大哥哥打球时,惠钧等小弟弟常帮我们捡球,已凭借“良好表现”来获得上台打球的机会。
历史往往糊弄人,我们这些一本正经“打球”的人,往往没有什么大出息;桌子底下钻进窜出 “捡球”的小朋友,后来却打成了世界冠军。
记忆中的惠巷,其实是一条长不足百米、宽不足3米,东西走向的小弄堂。东邻苏家弄和东林小学,西靠顾家弄,南挨田基浜。惠巷居民以“惠”姓居多。“惠”姓在《百家姓》中排名第204位,是中国较为古老又不常见的姓氏。
惠巷的由来,有多达7个版本以上的传说。据儿时听老一辈人所述,太平天国时期,有兄弟两人一起逃亡。一人到了无锡就不走了,另一人继续走到上海,两人相约改姓“惠”。后来无锡惠巷有人曾去上海取证,找到惠巷,传说得到印证。
历史常有惊人相似之处。文革期间,我也从惠巷出发,会同8个“红炮兵”,步行串联到上海。当然,不是去寻上海的“惠巷”,而是去“造反”的。理由当然是在当时“革命潮流”中瞎编岀来的,好像是小学校长推行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等等。现在看来,国人是经不起“煽动”的。一经“煽动”,屁大的小孩也会热血沸腾;精神病人也会上街发表激动人心的“演说”。
惠巷8号可能原本是惠姓一大户人家,独门独户,上下两层,中间有个很大的院子。还有一口不知何年代挖的水井。整个造型及结构,有点与薛福成故居和荣德生故居里某幢建筑相似。解放后,8号成为房管所的经租房,改建成大杂院,由十几户外姓人家共住,各行各业,各种口音的人都有。教师、职员(相当于现在的公务员)、售货员、厨师、工人、个体手工业者(浇汤婆子)、家庭主妇,都有。
在我的记忆里,大杂院里,不分职业高低,文化素质,经济条件好坏,大家都十分客气,其乐融融。大人们从不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闹得不可开交。即使小孩子们发生争执,甚至打架,大人们也总是训斥自家小孩。哪像现在,小孩子们发生矛盾,大人们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现在生活富裕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大度、关爱却反倒愈来愈冷漠、自私,为什么呢?
惠巷8号即使在文革期间,也保持了一团和气。你是“主力军”(造反派),他是“九二”(保皇派),也常有观点争论,但很少出现激烈到动手动脚的情况。现在看来,正如某位名人所说,一个国家,全民都关心政治,并不是件好事。尽管8号里的居民,都知道隔壁东林小学有副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但他们是理智而现实的。他们懂得: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连开门七件事都不能关心过来,你连自己和家庭的基本生活都“玩不转”,关心天下大事顶个屁用!这次俄乌开打,据说某地有两老人,为辩论俄乌两国谁对谁错而大打出手,其中一个老人耳朵险被拉扯下来,既可笑,也可悲!
在我的记忆里,不单单是8号,巷子里的其他居民,特别是大人们,不管从事何种职业,都挺忙的。整个巷子,很少见到游手而闲,不务正业之大人。大人们那种安分守己、勤奋工作、养家糊口、敬老爱幼的场景,记忆特深。
自上世纪70年代初举家搬离惠巷后,除了穿着刚进厂发的帆布工作服和钢铁工人标配的大头皮鞋,在巷子里转了一圈外,再也没有回过惠巷。一些同龄或相差无几的老邻居,最近几年断断续续有点联系。当年那些家长们,除突发疾病故去的,大多属长寿者,子孙后代基本都是“良民”。这恐怕同惠巷里那种“和而不同、有容乃大、劳动幸福、尊老爱幼”的民风有关吧。
老的惠巷,从建筑形态上讲,基本不存在了。但我相信,凡是在那里生活过一段时期的人,对那里的生活形态还是有深深的印象和记忆的。
东林书院一角
走在南长街上
吃好晚饭,到户外去散散步,透透空气,健健身,已是多年的习惯。谈不上养生,只是觉得舒服,很享受那般。边走边看,有时还能思考或回忆点什么。
今天是大年初一,晚上散步,不由自主地走到南长街上来了。喧闹的南长街、宁静的南下塘、永远不变的清名桥、流淌不息的古运河,构成了一个江南独特的历史街区。
每当站在清名桥上,遥看那钢铁厂旧址时,总有一种莫名的怀旧情绪。弹指一挥间,从一个毛头小伙到现在已奔七的老头,往事历历在目。
想当初,身穿一身钢铁厂的帆布工作服,脚上穿着钢铁工人才有的老K皮鞋,乘着钢铁厂接送工人的大轮船,在这清名桥下每天来回,是何等意气愤发、何等自豪!后来船停了,上下班主要是靠步行和自行车,而南长街是必经之路。正因为必经之路,有时上班前会偶尔到矮脚楼吃碗阳春面。说“偶尔”,因为经济条件不允许你多吃。我记得进厂第一年的学徒工资是14元,第二年是16元,第三年是19元;满师后是32元(这是技术工种的标准,炉前工等熟练工种标准要高许多)。
矮脚楼的面是有点名气的。关键是两点:一是面条筋道。其面条的制作、特别是面粉和水的比例都恰到好处。二是汤料。其面汤不论是白汤还是红汤都以猪骨、鱔骨等熬制而勾兑的,而现在不少面店都是以调料来勾兑面汤的。因此,很难再吃到矮脚楼那时原汁原味的面和汤了。
后来,南长街改建并恢复历史街区后,第一幢楼先是开了面馆恢复矮脚楼,却不久就被星巴克咖啡替代了。市场经济是残酷的。资本的力量,它是敢于挑战一切的。它才不管你是“历史街区”还是“现代街区”。隔壁南下塘里有个文化创意园,建园以后一直冷冷清清。直到“老牛窝里”入驻,人气爆棚。餐饮店连开了几家。总算给园区扎回了一个面子,那就叫“餐饮文化”吧。
为了寻找过去的味道,有一次竟傻傻地摸到新建矮脚楼去吃面,那味道同年轻时上班路上吃的味道,已相差十万八千里了。人生的回忆有时是幸福而愉悦的,有时却是痛苦而尴尬的。
走到大公桥下,看那大屏幕放的露天电影,竟是儿时百看不厌的“鸡毛信”。边上一个经营场所的店牌竟然写的是“往事”,这更加重了吾辈们怀旧的意念。
尽管有人嘲讽我们的怀旧是老年痴呆症的早期表现,但在我看来,来到一个能够怀旧的地方,触景生情,不忘初心,感恩贵人,珍惜当下,把握余生,恰恰是一个健康老人健康的标志!
矮脚楼早不在南长街了
作者简介
徐荣根,做过国企员工、机关干部,现在本地慈善总会工作。爱好业余写作,写了本小书内部交流,受到朋友们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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