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见:自设圈套杀身的孤胆特务苏秦
01
苏秦是鬼谷子的高足,鬼谷子学院外交专业纵横捭阖方向硕士。
这哥们儿是洛阳东关人士,所住小区叫“乘轩里” 。
当时的洛阳城,人们都以大商业资本家白圭为楷模,追逐百分之二十的商贸利润。
东周战国时期,天下没有安生的时候,倒是洛阳这个漩涡的中心,风暴眼,反显得安静。
在到处兵燹的列国,常是民不聊生,关卡森森,军车粼粼。洛阳跑的却是商车。富商大贾,拥有资本,动辄用几百辆大车转运货物。
本钱窄、人手少,坐列贩卖的小商人也非常之多,洛阳一时形成了“喜为商贾,不好仕官”的民风。
洛阳因商业而繁荣,金属货币已经开始流通。
02
由于各国货币形制不一,周王朝专门铸造了带有“东周”字样的“孔方兄”以兑换,黄金业开始参与进商业交易中。
苏秦的哥哥苏代,开了个“点子公司” ,靠出主意想办法发财。“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是苏代的专利产品。
苏秦则到了三十来岁还没混出名堂,除娶了一个媳妇以外,无别的成就。
苏秦于是走出洛阳打拼,背着书囊到了楚国,楚怀王不怎么感兴趣他,苏秦抱怨说:“楚国,食玉炊桂,有什么好!”
楚国当时正在通货膨胀,粮食贵得像玉石,烧柴贵得跟桂树一个价。
03
苏秦转而到秦国发展,谁知秦国的运气也难碰,饿得形容枯槁,面目黧黑时,只好回洛阳老家。
出游数载,一无所成,回家来,“妻不下纴,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 。
嫂子倒是说了句话:“我们洛阳人自来都是做生意的,追求百分之二十的商贸利润,是我们的本业。而您释根本而事口舌,如今大困,不亦宜乎!”
妻子在织帛,不下机子,嫂子不给他做饭吃,父母也不理睬他。
苏秦感叹说:“妻不以我为夫,嫂不以我为叔,父母不以我为子,是皆秦之罪也!”
没饭吃,苏秦找了点干馍和咸菜,啃。
04
夜里媳妇也不让苏秦上床,他只好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苏秦睡不着呀!越是闭眼思过,越是睡不着,就起身掉书袋,搜出了一本《太公阴符》 ,人说是姜子牙所著。苏秦伏而诵之,茅塞顿开。
《太公阴符》第一章这样写:“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杀机很要紧,得“发杀机”啊。
朝哪儿发?怎么个发法?
“阴阳相推,而变化顺矣” 。姜子牙含糊不明,苏秦竟突然开悟了,“阴阳相推啊,不就大发杀机了吗!”
咱们不知道苏秦如何理解的,反正他开悟了,抓起旁边媳妇绱鞋的锥子就刺自己的大腿,发明制造了半个成语:“刺股” 。
05
苏秦埋头写成了两部读书笔记,一部叫《揣》 ,一部叫《摩》 ,找了点妻子用剩下的线头,装订了装订,带着,再次走出了家门,离开了洛阳。
这次苏秦要北上燕国。
为什么是燕国呢?偏僻,落后的燕国,正在发广告征贤。
燕昭王姬职,筑了个高台,搬出国库里的黄金摆在上面,广泛招募身怀国富兵强之策的贤人。于是大将乐毅跑来了,苏秦也跑来了。
燕昭王高筑黄金台,招贤纳士,欲振兴燕国,攻打老仇敌齐国。
燕昭王亲切地接见了苏秦,说:“从前齐国乘我国内乱攻破我国,请问先生,我该怎样雪先王之耻辱?”
苏秦说:“燕国带甲数十万,车七百乘,骑六千匹,粟支十年,要说也不为少。但,南边的赵国渡过易水,就可轻易为祸;而死敌齐国,车过万乘,再加上其附属国的力量,它若和赵国一起来,那燕国不就完蛋了吗!”
06
燕昭王说:“是啊,寡人知道。寡人食饮不甘,寝居不安,亲身削制皮甲的叶片。媳妇们也不闲着,昼夜搓捻编结皮甲的丝绳。我誓死要报仇啊!”
苏秦说:“您这样报不了仇。天下七国,燕国独弱,硬上墙怎么能行呢?我倒有个‘弱齐强燕’之计。”
燕昭王渐渐佩服苏秦了,“快说来听听。”
“齐人如今想并吞其邻居宋国,这正是您可以利用的机会。它攻宋必然大耗国力,您应该装孙子,派兵助齐人攻宋,让它拼命消耗。到它消耗得不行了,您宣布绝交,伐齐,不出几次大小战役,齐国必然覆灭。”
燕昭王佩服万分,击掌赞叹。遂派苏秦“阴使”于齐。
“阴使”者,间谍也。
燕昭王为苏秦准备了一百五十辆豪华马车,公开使命是代表燕国“循齐”——臣服于齐国,以助齐伐宋,实际则是“促齐伐宋、弱齐强燕” 。
这次,苏秦专意绕道洛阳。
07
发达了,带着一百五十辆豪华座驾,回了一趟“乘轩里” ,有人说这就是“乘轩里”其名的由来。
亲戚们都不敢仰视苏秦的豪华车队,个个趴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奉饮食,献殷勤。
苏秦的媳妇跪侍在地上,举着热毛巾,羞涩万状,让老公使唤。
苏秦的嫂子趴伏得最低,匍匐得好像委蛇,苏秦笑曰:“嫂子,你太夸张了吧?何故前倨而后恭也?”
嫂子赶紧以面掩地,连拜了四次,才应道:“因为老弟你现在位高而金多也!”
苏秦此次回到洛阳,散掉一千斤金子,以赠宗族朋友。
从前借的债,现今都以万倍的数目还了,放高利贷的,都高兴得发疯。
08
苏秦在洛阳给齐湣王写了一封信,提前差人送去,算是招呼,也为了让齐湣王重视。
齐宣王田辟彊已经死过了,现在是齐宣王的儿子齐湣王田地在当齐国的家。
苏秦的信,连分析国际局势带戏说齐国历史——
目前,国际局势变幻莫测,大王可能有所忧虑。因为秦想结齐攻赵,赵欲击齐,甚至邀燕共向。我想阻止燕王,他应该会听我的。
现在,我打算访问贵国,跟您谈谈。
我约了一百五十辆华丽的车子出行,天下人会说,看!燕主动结交齐了。从而挫败赵欲斗齐的行动计划。
从前,管仲讲排场,齐桓公都满足他,是为了国家工作,如今,您比桓公更贤能,我不敢妄加请求,让您以尊贵礼仪待遇我。
09
苏秦的信,火力十足。齐湣王不当齐桓公也不行了。
齐湣王跑到城门口等待苏秦的车队。
来了,齐湣王亲自爬上苏秦的车,拿起鞭子当驭手,随后大摆国宴,迎接苏秦,宣布齐燕合作正式开始。
在盛大的迎接宴会上,齐湣王说:“苏子来得甚好。秦相魏冉,刚刚离开。他劝我伐赵。我已经答应了他。苏子以为如何?”
秦国为了抑制齐国向东南扩张,派相国魏冉唆使齐国和赵国开打。
魏冉说,秦昭襄王是“西帝” ,为了忽悠齐湣王高兴,魏冉还奉送了齐湣王一个“东帝”的名号。
“帝”比“王”更高,比周天子还大,与“上帝”一个等级。
东帝、西帝并立,说明齐秦结好,两国准备联手攻赵。
齐湣王不知是计,只见攻赵的好处,傻乎乎地同意了,还跟魏冉约定了伐赵日期。
然而,魏冉不知道,他前脚走,苏秦后脚就要踢翻他的如意算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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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秦点拨齐湣王道:“秦国别有用心。我建议您向西南,打宋国,宋国膏腴,得一顶十。”
苏秦说:“您一旦有宋,则向西,可慑魏,向北,可逼赵,向南,可争楚之淮北,天下诸侯,谁敢不从?况宋王,无道之人,伐之,名则义,实则利。总之,伐宋之事,汤武之举。结秦攻赵有什么好处,我不知道耶!”
齐湣王说:“哎呦哟,你不说我不明白,你一说我明白了!”
旁边的相国韩珉,是秦国派在齐国的特派员,立刻反对道:“打宋国好,可若赵国捅我们的屁股,那我们怎么办?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打赵国,打下了赵国,再伐宋不迟。”
苏秦道:“伐赵不是终极目的,宋国才是真正的目标。赵国,只要它服了我们就行,外交手段即可,何必动武。”
韩珉叫道:“好好好,你有外交本事,你能让赵国称臣,我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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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湣王说:“好啦,二位不要争论了。寡人不愿与秦人东西称帝了,秦是诓寡人的,怕寡人伐宋。苏子说,宋国膏腴,得一顶十,寡人赞成,伐宋国了。”
转而又道:“但是就像韩相国说的,赵国如果捣乱……苏子,你能不能替寡人说服赵人与我们结好啊?”
苏秦拱手施礼道:“臣愿往赵,促使齐赵两国,和平、相安。”
苏秦去了邯郸,许愿赵国权臣李兑,支持齐国可得齐之陶邑,居然曲线获得了赵国首肯。
于是,齐湣王要向宋国开打了。
宋国国君宋康王戴偃,可真是个二蛋。
宋康王认为,自己是商朝遗老,而商朝,是被上天放弃的朝代,因此他“恨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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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天,就要向大商先王武乙学习:“射天” 。
商中央老前辈、无神论者武乙曾有过“射天”壮举。
宋康王用塑料袋——可塑之料啊——装了一大袋子牛血,外罩铠甲,上覆头盔,悬挂在高高的旗杆上,当作天帝,用箭射,“扑哧”一箭,大出血,表示天帝被他射死了。精神胜利啦!
宋康王还怨列国诸侯,嫌他们比自己不差,就铸了诸侯之像,把它们摆放在臭厕所里各处,意思是在他方便前后和方便过程中伺候他。他故意把脏东西弄到诸侯的胳臂上,头上,脸上。精神胜利啦!
难怪苏秦说:“宋王,无道之人,伐之,名则义,实则利。”
此次伐宋,燕昭王也派出将军张魁率燕军二万,自带干粮,协助齐军。
谁知张魁对齐湣王不尊,齐湣王一怒就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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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魁死,苏秦忧。齐湣王敢杀张魁,迟早也敢杀我。于是他派人报告燕昭王,请求不再在齐国当间谍了,太危险啊!
燕昭王回复说:“你不能离开齐国,否则将对燕国极为不利。寡人也很难受,我们忍辱负重吧!”
燕昭王“强之齐” ,苏秦只好“以死任事” ,冒着生命危险留了下来,继续从事地下工作。
秦人不愿看见齐国吞宋,成为东部霸主,又在蠢蠢欲动。
苏秦想,假如能以齐、燕、赵、魏、韩五国,合纵攻秦,秦国势必气沮,齐国再次兴师,就可一鼓而灭宋了。
苏秦把这个战略阴谋讲给齐湣王,齐湣王激动得浑身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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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谁来实施这个伟大的战略阴谋呢?
自然是纵横专业硕士苏秦同志了。
于是苏秦奉命,奔走列国,“遍事三晋之吏” ,陈述利益,促成合纵攻秦。
苏秦的观点是:“齐秦不合,天下无忧。”
齐、秦两大强国保持对峙,天下可以和平,一旦齐、秦两强连横结好,对中间弱国来说,就是灾祸了。
苏秦的主张符合列国利益,游说显得举重若轻,一番穿梭外交,顺利促成了五国联合攻秦之势。
于是,五国凑起了联军,旌旗猎猎,战马嘶鸣,在洛阳东边的成皋地区会合,准备伐秦。
“当此之时,天下之大,万民之众,王侯之威,谋臣之权,皆决于苏秦之策。夫贤人在而天下服,一人用而天下从。”《战国策》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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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皋”又名“虎牢关” ,春秋时属郑地国地盘,战国时归了韩国。
过洛阳,再往西走,走,走,就是著名要塞函谷关,杀过去,就是秦国本土了。
五国军队屯兵成皋,做出发狠西向之态,函谷关内的秦人腿肚子开始抽筋了吧?
不,秦国不是以前的秦国了,而且,以齐国为首的五个国家,各怀主意,有的不肯卖力,有的心猿意马……
五国攻秦,热闹一阵,罢了,但齐秦关系已经大为紧张。
苏秦计划进一步离间齐、赵关系,再离间齐与魏、韩的关系。
让魏国打齐国,魏国卿相孟尝君乐意,他当年在齐国,跟齐湣王有旧怨,正好报复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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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秦又写信误导齐湣王背弃赵国,赵国卿相李兑于是仇齐了,韩国也被孟尝君忽悠过来,燕昭王大喜,也急切加入反齐战线。
齐湣王警觉,缓攻宋国,进行外交斡旋,许诺得宋之后,大家分羹,化解了紧张局势。
期间,苏秦曾被赵国扣留,赵国怀疑他的外交动机。
燕昭王犹豫再三,派人赴赵国邯郸相救,苏秦最后得以全身逃回燕国。
燕昭王已有点不信任苏秦了,但还是派他回齐国去,继续离间齐国与赵国的关系。
苏秦觉得再去齐国凶多吉少,但燕昭王非让他去不可。
苏秦到齐国后,成功地说服齐湣王不给赵国分羹,齐、赵邦交恶化,赵国存心攻齐。
齐湣王改变了策略,派使臣去秦国沟通:我攻宋,你别吱声,你攻魏的西部地盘,我也不管,咱们“瓜分世界”好了。于是齐秦暂时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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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齐国真的大举攻宋时,宋国存亡之际,秦昭襄王还是不愿让齐国吃独食,打算救宋。
苏秦代齐使秦,阐述了齐秦交好的互惠道理,秦昭襄王方发兵去打魏国在山西的重镇安邑了。
魏国害怕,要送安邑给秦国。
苏秦赶紧去魏国,说:“虎狼之国,得寸进尺,你现在送,以后它再吃你,可没人相救了。”
魏昭王听了苏秦,顽强抵抗秦军。
谁想魏国情报局截获了重要情报:齐、秦在“交易” !
魏昭王转身拘留了苏秦。苏秦的哥哥苏代游说魏昭王,苏秦才被释放。
齐、秦大国之间的交易完成了,秦国得到了魏国安邑,齐国灭掉了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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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亡后,齐、秦关系恶化。秦人根本不能容忍齐国安然吞宋自壮,原来的交易只是为了获得安邑而已。
秦国叫嚣,“有齐无秦,有秦无齐,必伐之,必亡之” ,派大将蒙武,越境攻打齐国,夺下九座城池。
继之,秦国许愿“以齐饵天下” ,纠集赵国、燕国、魏国、韩国,联手攻伐齐国。
到了公元前284年,山雨欲来,风满深秋,以秦国为首的联军开始为齐国掘墓。
齐湣王非常恐惧,迫不得已,动员齐国全部兵力,于济水以西迎击联军。未几,主力被歼,残兵退回首都时,燕国军队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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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淄城中,慌乱不堪。苏秦登城看到燕国军队,不由得阵阵高兴,多少年战斗在敌人心脏,总算迎来了黎明的曙光。
苏秦认为自己已经报答了燕昭王的知遇之恩了,回到办公室,清理秘密文件,准备溜之乎也。
此时齐湣王犹如惊梦,突然意识到苏秦是个大骗子。你口口声声说担保燕人忠于齐国,如今秦人伐我,燕人也赶来围城,你苏秦怎么解释?
齐湣王命令:“他妈的,快快快,把苏秦给我抓起来!”
次日,在秦国联军的大包围圈中,在燕国军队的小包围圈中,地下党苏秦同志被押赴临淄农贸市场,五马分身,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中国历史上伟大的外交家,起自草根的孤胆英雄苏秦,一诺千金、忠信不移,舍身以报燕国,血溅齐都。
苏秦死后,却没有被燕昭王追认为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