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兰阳太守张遣,被罢了官,回嫣城老家赋闲。宦海沉浮,心累得很;久不事农桑,颇觉技痒。正值春播,该种的地都种上了;只甩了一块地还荒着,四四方方的有两亩左右,正中间一棵大槐树,亭亭如盖,阴翳蔽日。张遣纳闷,召人来问。都说,有那棵树影着,四周寸草不生,种啥死啥,多少年了一直撂荒。张遣很不理解:“砍了,不就完了吗?”家人和邻居,都面面相觑、唯唯诺诺。二张遣纳闷,自己派人找来两个木匠。伐木的大锯架好,左一拉,右一扯,树干簌簌地抖,刚生出的嫩叶,撒了一地。拉锯的木匠,扭头就跑:“飙血了,飙血了……”张遣拦住木匠:“跑啥?树上有马蜂窝啊?”木匠兄弟,深红浅红的,像糊了一身的酱豆腐:“古怪,古怪,砍树冒红水,吓死人嘞!”张遣说:“不是事儿吧?杀头猪、宰条鱼,不都得流点儿血?”木匠摇头:“大人,那您找杀猪的来吧!”三张遣还真找了胡屠户,擎了斧子来砍。一斧子下去,树干被掀起来一块,油汪汪的像老火腿。接着跳出来两个老头儿,长眉长须、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抱着胡屠户就啃。“妖怪啊!”从此,再没人敢接张老爷的单。
四张遣大人,无人可遣,脱了长衫,自己开干。刚要动手,四邻八舍围了一圈儿,几个辈份小的老人家,直接就跪了:“大人哪,别折腾啦!冒犯神明啊……”原来,张遣十几年在外为官,这棵树早已成了乡党们的祭坛。二十四节气,都要设祭,少有怠慢,轻则抛砖打瓦,重则殃及禾谷。五张遣愤怒:“扯踏马淡呢?此乃淫祀,朝廷屡禁不止。真有神通,就该保一方黎庶、风和雨顺。哪有以此为要挟,逼百姓就范的道理?要挟,妖邪也!耳聪而目明,多闻广识,是为圣贤;没有耳目,不听不看,充踏马什么圣贤?待大人我为尔等除妖,还你们一方清净!”
六不顾阻拦,无忌诽谤,日中到日暮,一人干倒了一棵大树。树倒妖邪散,污血臭水流了一地,臭味干云,臭遏飞鸟。树干已经空了,掏出来一窝鼹鼠、一条大蛇。张大人一锹一个,都给拍死了:“瞅瞅,瞅瞅……鼹鼠无眼,长蛇无耳。所谓圣贤,蛇鼠一窝!”七树伐了,怪除了,空出的二亩地,还是长不出庄稼。张大人说:“不要紧。地是我的,这么多年颗粒无收了,也无所谓。这样,盖个厕所,超大的公厕,广积粪肥。地肥了,还愁不长庄稼么?”八有执迷不悟的人,纷纷说张遣太狠毒,毁了仙家道场,极损阴鸷,恐怕福禄有伤。结果,不出半年,张遣重被启用,官拜灵文州刺史,寿享八十六岁,无疾而终。张遣除妖,譬如西门豹治邺,修德以报相邻,除暴以安黎庶。
九然而,天地有阴阳,人言多褒贬。这个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张遣,性贪暴,以贪墨被弹劾,罢官回乡,继续鱼肉百姓。这个人好奢侈,素强梁,强买村人田地百亩,造园林楼台、蓄女奴、滕妾以自娱。有个瞽目老汉,妻子失聪,子孙伤残,守着二亩薄田过活。家里都是病人,典卖了房子,在田里搭了个大窝棚,勉强过活。张遣的园林拼图,就差老汉这一片了。张遣强买,价钱谈不拢,老翁不卖。于是月黑杀人、风高放火,妄捏罪责,诬良人为妖。先派拆迁队,后遣刽子手。众人虽皆为草芥,但以同乡为念,兔死狐悲,不想作恶。张遣赤膊上阵,强拆了窝棚,一番争竞,有死有伤。张遣虽然得了田地,但老汉冤魂所系,那二亩地始终有一股血腥味和尸臭气,经年不散。张遣无奈,只能占地二亩,修了个豪华厕所,以臭遮臭。别说,还真遮住了。乡里人都说,张遣的臭,那才是真臭。十张遣权势,烟焰张天,众人不敢明争,只能腹诽,都咒他家败人亡、多病早死。结果,人家一样在官场呼风唤雨、转圜自如,一样的子孙满堂、得以善终。欺压良善、荒淫暴虐,比后世之西门庆,也不遑多让喽?正所谓:治邺偷奸两西门,一惩凶顽一欺贫;天地阴阳分善恶,可畏人言不识真。各位看官,两个版本,堪称志怪里的“罗生门”,您觉得哪一个更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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