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0年5月的洛阳城真是热闹非凡,城内的官民百姓算是开了眼界,从贾充当街弑君到曹髦在小河边儿被草草掩埋,从司马昭和郭太后掩耳盗铃的对唱双簧,到成氏兄弟被司马昭丢卒保车、卸磨杀驴的行为,逼得狗急跳墙,破罐破摔,这么闹剧真可谓自欺欺人,丑态百出。那么,司马昭已经掌控朝政长达五年之久,为何还发生贾充刺死魏帝曹髦事件?
公元200年5月7日清晨,天色晦暗无光,暴雨如注。魏帝曹髦身着铠甲,手持长剑,率领宫中的卫士和杂役数百人,一路擂动着战鼓,喊杀着冲向皇宫东门。大将军司马昭赶紧命三弟屯骑校尉司马伷、五弟抚军中郎将司马干和中护军贾充率军去拦截。
司马干最先到达皇宫的南门,守门官是司马昭手下的大将军掾属满长武,满长武对司马干说:“从这里进宫最近,但大将军一会儿要亲自来,您还是走东门吧。”
满长武是原太尉昌邑候满宠的孙子,司马干的妻子就是满宠的女儿,因此满长武应该管司马干叫姑父。
于是司马干就听从了满长武的建议,转而绕行东门,很快,司马昭又派来了参军王羡,结果王羡也被满长武给拦在了门外。
与此同时,司马伷已经赶到了东门,正碰到曹髦一行人往外冲。司马伷的官职是屯骑校尉,屯骑校尉归中领军管辖,所以司马伷麾下的兵士都是宫中的护卫,职责就是维护皇帝、太后及嫔妃们的安全,与曹髦率领的将士彼此都很熟悉。
司马伷本来想硬把曹髦拦住,却遭到了曹髦左右将领的厉声呵斥,司马伷身边的兵士竟然都逃走了。曹髦就这样成功冲出宫门,转而向南,向司马昭的大将军府杀来,曹髦走到南墙的望楼下,迎面就碰到了贾充和他手下的数千洛阳禁军,贾充也想把曹髦给赶回去,可根本就拦不住。
曹髦毫不迟疑,当即就冲进了贾充阵中,一边奋力砍杀,一边大喊自己是天子。禁军的战斗力本来非常强悍,但他们一见到皇帝本人哪里真敢刺杀,只得格挡着不断往后退却。
贾充急了眼,拔出佩剑驱赶兵士们向前冲杀,但没有人听他的指挥,全军乱作一团,当时骑督成倅和弟弟太子舍人成济也在阵中,成济问贾充情况急迫,应该怎么做?
贾充回答,平时需养你们不就是为了今天吗?还有什么可问的?于是成济手持长矛冲到曹髦面前,狠狠的捅了过去,长矛从曹髦的前胸刺入,在后背穿出,曹髦立时毙命,倒在了血泊中。
战斗戛然而止,双方兵士和洛阳街道两旁观战的百姓都愣了。贾充立马派人去给司马昭报信,司马昭一听曹髦被当场刺死,立刻从座位上滚下来,倒在地上大喊说:“天下人现在会认为我是什么人啊。”
已经80多岁的太傅司马孚和尚书陈泰闻讯后,一路小跑着赶来。他们跪倒在地,把头枕在曹髦的腿上,放声痛哭。司马孚哀嚎着说,陛下被杀,是臣的罪过呀。贾充等人扶起司马孚和陈泰,命战士们抬着曹髦的尸身返回皇宫,司马昭随后进宫,朝中的大臣们也都陆续赶到。
殿内的哭喊声此起彼伏。司马昭单独将陈泰叫到一旁,问他该怎么办呢?陈泰流着泪回答:“只有斩了贾充,才能稍微向天下人谢罪。”
司马昭不可能杀贾充,贾充是他的心腹重臣,况且贾充敢于指使成济刺死曹髦,很可能是在出发前得到了司马昭的默许的。
所有人都明白,司马昭才是真正的凶手,如果这个时候把贾充推出来当替罪羊,司马昭也就人心尽失了。因此,司马昭沉默了许久,才对陈泰说,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陈泰回答,没有更好的办法。
司马昭不再说话,为了尽量地撇清自己,司马昭只能把脏水全泼在曹髦身上,他逼着郭太后污蔑曹髦。郭太后被迫下诏说,当初是我推荐曹髦继承了皇位,我满心期望他能做出一番事业。然而,曹髦性情暴戾,经常散布谣言来诽谤我,是我私下给大将军传令,让他废除曹髦的。
大将军总是顾及曹髦年少,盼着他能转变心性,谁知道曹髦竟然更加放肆,要用弓箭射死我。我只好告诉大将军,务必要废了曹髦,前后说了几十次,曹髦知道了,又想给我下毒。结果事情败露,他这才决定要去攻杀大将军,这才没有酿成更大的祸患。曹髦大逆不道,被杀也是咎由自取。现在我宣布废了他的皇帝名位,以平民之礼下葬,另外命有司抓捕附逆的尚书王经。
郭太后的这道诏书简直是颠倒黑白,胡说八道,里面没有哪怕一个字是可信的。
司马昭带着司马孚、太尉高柔和司徒正冲前来觐见郭太后。他们一起上奏说,曹髦虽是自取灭亡,但按照普通百姓的规格下葬,臣等实在不忍心,还是依照王侯之礼来安葬吧,司马昭不过是借此博取一个宽厚的名声罢了。
实际上,曹髦的葬礼极尽简陋。几日后,曹髦被葬在洛阳城西北30里小河边,只有几辆下等车随行,附近有很多百姓前来围观,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掩面而泣,还有的指着曹髦的棺木说,这就是前几天被杀的天子啊,当朝皇帝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公然嗜杀,这件事的丑闻不要说在当时,就是相隔千年之久的我们,也能透过史书记载清晰地闻到。
司马昭不愿意处置贾充,又必须得找个人来承担,这个倒霉蛋就只能由成济来做了。于是司马昭给郭太后上书说:曹髦率卫兵拔刀擂鼓,冲向我的住处,我当时就给部下下令,任何人不准杀害他们,否则军法从事。做臣子的要有节操,侍奉君主,就应该随时准备献身,这是国家大义,我不敢逃避,可是成济却突然冲进阵中,致使产生如此重大的变故。这几天我后悔的肝肠寸断,成济这个奸贼罪不容诛,应该逮捕他的全家老小,严厉治罪。
郭太后同意了司马昭的奏请,但成济和成倅兄弟却不愿意束手就擒,他们见司马昭不给活路,就索性放飞了自我。成济和成倅脱光衣服,爬到自家的屋顶上,对司马昭和贾充破口大骂。司马昭命兵士们放箭射死了成济和成倅二人,并下令将成济夷灭三族。
诛杀成济只是司马昭为平息众怒而作出的无奈之举,而对在这起事件中,偏袒曹髦的大臣们来说,等待他们的必将是残酷的清洗,因不愿意去向司马昭告密尚书王经被抓捕入狱,临行前王经来跟母亲告别,王经之母神色不变的安慰儿子说,人终有一死,只是怕不能死得其所,为了忠义而死,还有什么遗憾呢?
司马昭下令将王经母子在闹市斩杀,在场的百姓无不哀婉叹息。
司马昭曾经询问司马干和王羡,为什么没能及时进宫阻止曹髦,都说是被满长武拦在了南门外。司马昭立即命人抓捕满长武,将其在狱中拷打致死。满长武的父亲被贬为庶人。
就在曹髦下葬后不久,陈泰也因过于悲痛在家中突然死去,终年61岁。颍川陈氏在汉末就是一线士族名门。陈泰的曾祖父陈寔是清流党人的领袖,陈泰的父亲陈群与司马懿同为曹丕的四友之一,又曾与司马懿并受托孤,两家可谓是世交。陈泰私下里与司马师,司马昭兄弟的关系也很亲密,陈泰曾数次击退姜维的北伐大军。
司马昭曾对陈泰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利用家族影响力,成为相助司马氏代魏自立的坚定盟友。当年司马懿兵变夺权,陈泰曾与徐允一起前往高平陵劝降曹爽,代替司马懿立下了只要曹爽投降,就绝不伤害其性命的承诺。
不知道陈泰在见到司马懿出尔反尔的恶心行径后,看透了司马氏父子的本性,还是他真的心存魏室,不愿意留下一个帮凶的千古骂名。此后,陈泰始终刻意与司马师、司马昭兄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也让司马昭起了警觉之心。
洮西大败,陈泰本来没有什么责任,但司马昭还是借机将他调回了洛阳,剥夺其兵权。曹髦被杀后,陈泰力主诛杀贾充,也让他在政治上彻底与司马昭划清了界限。
由于陈泰至死都没有倒向司马氏,这直接导致了颍川陈氏在陈泰去世后迅速衰落。
贾充被司马昭加授散骑常侍,继续担任中护军,封安阳乡侯,增加食邑1200户,将君臣之间的矛盾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以至于互相厮杀的血街头,差点让爵士坠入不可收拾的境地。
司马昭在这起事件中的失误非常大,他已经掌控了朝政达五年之久,亲信耳目、心腹党羽遍布朝野。曹髦与侍卫首领李昭、焦博等人密谋布置了一整夜,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万分情急之下,司马干竟然进不去宫门,千钧一发之际,司马昭的部署竟然一哄而散。
在受禅登基已经进入流程的特殊时期,司马昭对曹髦的警惕和防备何其疏忽,对皇宫内廷的控制何其松散。
试问,如果王沈和王业没有出卖曹髦,第一时间赶来报信,司马昭该是如何的手忙脚乱,难以招架?如果不是贾充及时赶到,横下心豁出去的一博,把本该倒在司马昭身上的屎盆子扣到自己头上,如果真的让曹髦冲进了大将军府,府内的卫士见到皇帝本人也手软发愣,一味溃退不听指挥,司马昭又将如何?是引颈就戮还是亲手弑君?
如果曹髦陈尸大将军府,满身污血的司马昭又将如何推卸辩解?这戏该如何演?这谎又该如何圆?
可见在能力和政治手腕上,司马昭与他的父兄相比,还差了一个级别。司马昭至死也没当上梦寐以求的大晋开国之君,完成从权臣到帝王的跨越。
路人皆知的野心,臭不可闻的名声,在历史上却罕有其比。司马师给司马昭留下的是一副俩王加四个二的牌,司马昭竟然差点翻了车,可见他的水平也就一般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