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客谢灵运（二）：他才是南北朝贵族文化的杰出代表

中国诗人故事 NO.62

1

谢家人似乎天生就有冷静的头脑和清正之气。

淝水之战让谢家的威望鼎盛。公元384年，桓冲病死，桓家手中的兵马一时成了焦点。当时朝廷当中很多人提议让谢玄领荆、江两州刺史，谢安以父子名位太盛为由推据，而是推荐了桓家两个后辈担任两州刺史，荆、江两州的兵权仍然握在桓家人手中，再一次避免了朝廷内部的纷争。

由于谢安的谦退，让孝武帝能够重掌实权。

说出来都是泪，他也是百年东晋唯一一个能够掌控实权的皇帝。

谢安死于公元385年十月。他或许已经感知生命的消亡，这一年年初他就自请卸权、出镇广陵，一代名士高风有始有终，着实让人佩服。

《晋书》史臣评论谢氏家族曰“建元之后，时政多虞，臣滑陆梁，权臣横恣。其有兼将相于中外，系存亡于社稷，负负扆资之以端拱，凿井赖之以晏安者，其惟谢氏乎！”回望这数百年历史，谢氏的清正之风和名流之举，确实当得起此赞誉。

2

还未南迁之时，陈郡谢氏只是一般士族，在中原名声地位并不显要。据《新唐书》卷一九零记载，“过江则为侨姓，王、谢、袁、萧为大；东南则为吴姓，朱张、顾、陆为大；山东则为郡姓，王、崔、卢、李、郑为大”，可见当时的谢氏并不显赫。南迁之后，谢氏一族虽然跻身于上流社会，但并不算望族。

谢氏真正的崛起源于谢安。

谢氏家族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人丁兴旺。

在纷乱的时局下，人才的充盈才是保证一个家族长盛不衰的前提条件。谢鲲子谢尚无有后代，但他的兄弟谢裒却生有6个儿子，谢安是他的第三子。他的长子谢奕也继承了老爹的生育基因，生了8个儿子。谢灵运的祖父谢玄就是他的第六个儿子。

但这个家族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男子短命。谢安的叔父谢鲲活了42岁，谢鲲儿子谢尚活了49岁。谢安弟兄6个他算是长寿的了，也仅活了65岁。他弟弟谢万活了41岁，另一个弟弟谢石活了62岁。下一辈中最为出色的子弟谢玄，在谢安去世3年后也积劳成病去世了，享年45岁。

3

淝水一役，谢玄充分展现了他的将才，可以算是最大的功臣。谢安辞功不受，朝廷就将荣耀加诸在谢玄这里。他被任命为前将军，受赐钱百万，彩千匹。后又加都督徐、兖、青、司、翼、幽、并七州军事，荣耀一时无两。

谢玄仅生了谢瑍一个儿子，谢瑍又只有谢灵运这一个儿子，一脉单传，加上谢灵运天资聪颖，谢玄对他就更加看重。估计考虑到家族男丁积弱早亡的问题，谢玄为了确保这个孙子能够健康成长，就把他寄养在了道观。谢灵运童年时生活的道观也是颇有来头，教养他长大的道士叫杜明师，据说能见人三五世祸福，章书符水，应手即验。

江南一带向来有寄子予人以求消灾的习俗，为了避免孩子早夭让他拜道士、和尚为师，或者送到寺庙、道观寄养，这个风俗江浙一带的乡村直到现在都还存在。谢玄与杜道士私交甚密，对谢玄来说杜明师不仅道术高明而且可靠，当然是寄养孙子的最佳人选。

4

谢灵运四岁的时候，祖父谢玄去世；十三四岁的时候，杜明师去世，这期间他一直都在道观生活。直到399年，他十五岁的时候，或许是家族长辈考虑他该要娶妻生子了，又或许是因为孙恩作乱出于安全考虑，谢灵运在那一年得以离开杜家，回到他的出生地始宁墅，也就是浙江上虞。

都说童年的生活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这话放在谢灵运身上尤其适用。谢灵运这人最大的性格标签便是狂妄任性，虽然其中不乏天性成分，个人以为这跟他长期失于父母约束有很大的关系。他其实就是一个在爷爷辈身边长大的熊孩子，再说了他是大将军谢玄的嫡孙，即便是寄养在别人家里，地位的不对等决定他在杜家至高无上的处境，这就自然而然养成了他目空一切的骄纵性格。

这也为他一生的结局埋下了祸根。

5

当然，杜家道观半封闭的生活，让谢灵运自小受到了全面的知识教育。在他这一代以及后几代谢氏子弟中，谢灵运的学养绝对是最深厚的。在他的作品中，你能品出那种独属于贵族子弟的渊雅雍容之气度，这离不开长期优渥生活和丰厚学养的浸润。

《宋书》本传说他“文章之美，江左莫逮”，这自然得益于他的“少好学，博览群书”。他自己在《山居赋》里就曾写道：“兵技医日，龟荚筮梦之法，风角冢宅，算数律历之书。或平生之所流览，并于今而弃诸”，意思是这些兵技、占卜、律历之类的书籍，都是他他平生所浏览过的，足可见他的涉猎之广。

不仅如此，他的书画在当时也是相当不俗的。他的祖辈谢尚、谢奕、谢安等人都精通书法，他的母亲刘氏更是大书法家王献之的外甥女，家学渊源导致“故灵运能书，而特多王法”。

《南史•谢灵运传》记载“灵运诗书皆兼独绝，每文竟，手自写之，文帝称为二宝”。东晋时期大部分贵族子弟都擅书法，宋文帝其实也是个中高手，他居然称谢灵运的书法为“宝”，虽然其中不乏有笼络人心的目的，但也从侧面可见谢灵运的书法造诣之高。

谢灵运还会画画，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里就记载，唐会昌五年，既公元845年，武宗灭佛毁佛寺后，浙西甘露寺天王堂外壁尚存有谢灵运所画的菩萨六壁。谢灵运这一生与佛道有不解之缘，他能够“笃好佛理，殊俗之音多所达解”也就不难理解了。

除了诗作，谢灵运的著述达到二十种，这样的文才和学问，不仅在整个南北朝时期无人能与之匹敌，甚至可以说在整个中国历史上，能与他相提并论的也是寥寥无几。从某种程度上说，谢灵运算是南北朝时期贵族精英文化的杰出代表，积淀了数百年的贵族文化，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在这之后，军阀的铁蹄将门阀世家的贵族文化摧毁的一干二净。封建王朝历千年，权贵更迭，贵族文化从来不曾远离，但是如魏晋南北朝时期这般，附架在一姓之上，得以累世传承的世族文化，却不曾再有。

谢灵运的狂妄，自有他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