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胆英雄刘琨（六）：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中国诗人故事 NO.60
魏晋南北朝过于杂乱的色彩，掩盖了刘琨的光芒。很多人不知道刘琨，或者是对他的印象仅停留在胡笳退兵的传奇。其实，刘琨不仅弹得一手好胡笳和善于长啸，他还能写一手好文章。
他的一生短暂而又遗憾，但他的一腔孤勇，却是两晋历史上稀有的光亮。
用鲁迅的一句话形容他很是贴切：
此后如没有炬火，我便是这黑夜中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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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琨到了段匹磾部后，双方度过了一段亲密无间的蜜月期。
他们结姻亲，约为兄弟。东晋建武元年即公元317年，刘琨与段匹磾约定讨伐石勒，段匹磾推举刘琨为大都督，歃血为誓，血书为盟，传檄各地首领，齐聚襄国。刘琨、段匹磾率部进驻固安，以等待各地义师。段匹磾的从弟段末波接受了石勒的丰厚的贿赂，独独不肯出发，破坏了这次计划。
刘琨、段匹磾因势力单薄只好退兵。
这也仅是史书记载得两人结盟以后的唯一次的军事行动。
其后，就迎来了莫名其妙的刘琨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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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匹磾兄长去世，他前去奔丧，刘琨派长子刘群护送前往，而段末波带兵在路上袭击他们，结果段匹磾逃走，刘群却被俘。
段末波盛情礼待刘群，许诺让刘琨任幽州刺史，共同结盟来对付段匹磾，还派人带着刘群的书信来找刘琨。送信使者被段匹磾的巡逻骑兵抓获，当时刘琨独自驻扎在征北府小城，不知道这事，来会见段匹磾，段匹磾其实是相信刘琨的，准备让他返回驻地。
无奈段匹磾的一个弟弟好学有智谋，平素很得他的信任。他劝段匹磾说：“我们是胡人，能够被晋人尊重，是因为他们害怕我们势力大。现在我们骨肉兄弟自相残杀，正是晋人起事的好时机，如果有人推举刘琨起兵攻打我们，我们就难以存活了。”
段匹磾就把刘琨幽禁了起来。
刘琨忠于晋室，素来有崇高的威望，被段匹磾拘禁一个多月，远近之人为之愤慨叹息。刘琨的部下还一起谋划，秘密制造攻城器具，准备偷袭段匹磾解救刘琨。非常不幸计划被段匹磾知道而惨遭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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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为可悲的是，真正导致刘琨之死的并非段匹磾，而是自己人王敦。
当年八王的一场混战，真正笑到最后的是东海王司马越。司马越没有大的才干和谋略，一手保命牌却玩的很溜。306年司马衷被毒死后，他一方面派刘琨前往并州，当他们司马家的盾牌。另一方面，他派子侄司马睿南下，早早的开始根植江东，成为晋王朝最后的退路。
这一手双保险真是玩得漂亮，也正是他的“高瞻远瞩”，让晋王朝得以苟延残喘100年。
当时他派去辅佐司马睿的就是琅琊王家的两兄弟王导和王敦。两人一文一武配合默契，一手创造了东晋开年“王与马，共天下”的“感人局面”。
刘琨被拘的时候已经是东晋建武年了，此前王敦就督促司马睿几次三番让刘琨到江东述职，一直被刘琨拒绝。考虑到刘琨在北方一带的威望和号召力，野心昭昭的王敦自然就将他视为进阶路上的心腹大患。
于是他密令段匹磾杀掉刘琨，段匹磾也害怕部下因为刘琨的事反叛，种种原因最终导致刘琨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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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政治家刘琨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还是很明白的，他听说王敦的使者到了，就对儿子说：“王处仲的使者来了却不让我知道，是要杀我呀。生死自有天命，只是恨大仇未报，怎么去见九泉之下的双亲。”因而感叹悲泣不能自胜。
在狱中他还写下了他这辈子的最后一首诗，算是对他这一生的总结吧，就是有名的《重赠卢谌》。
握中有悬壁，本自荆山璆。惟彼太公望，昔在渭滨叟。
邓生何感激，千里来相求。白登幸曲逆，鸿门赖留候。
重耳任五贤，小白相射钩。苟能隆二伯，安问党与雠。
中夜抚枕叹，想与数子游。吾衰久矣夫，何其不梦周。
谁云圣达节，知命故不忧？宣尼悲获麟，西狩涕孔丘。
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时哉不我与，去乎若云浮。
朱实陨劲风，繁英落素秋。狭路倾华盖，骇驷摧双辀。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刘琨在晋阳站稳脚跟后，就有许多亲友前来投靠，其中就有连襟卢志和其子卢谌。
卢谌虽然为名门之后，但是年纪轻轻却好老、庄无为哲学，面对晋末的汹汹红尘，难免失路彷徨。大概英雄气概的姨夫算是他的偶像，他在内心迷惘之时多次写诗向刘琨讨教，赤子之心的刘琨也以诗酬答。这大概是刘琨在监狱里给他写得最后一封应答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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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诗里，刘琨更多的是在抒发身陷囹圄之后的感想和情愫。这首诗有着深刻的内容和寄托，抒发了壮志难酬的幽愤。前半首以诸多的典故为例，如用张良在鸿门宴，陈平在白登解救刘邦的事来激励卢谌，劝解他在段匹磾处从大处着手，多做工作促使段部匡扶晋室。
后半首从“吾衰久矣夫，何其不梦周”开始，诗意进入了一个新的主题。他在诗里哀叹自己的衰老和不幸，流露出强烈的壮志未酬、英雄失路的悲怆之情。
当初，刘琨去晋阳，考虑到国家危亡而大耻未雪，也知道夷狄之人难以以义服之，希望以自己一片至诚之心，求侥幸于万一之中。据说他每次会见部下将佐，言辞慷慨，悲伤自己到了穷途末路，想率属下冲入敌阵于敌同归于尽。
刘琨从来都很清楚自己是西晋王朝的炮灰，他自己为了心中的理想和热血，心甘情愿的做了司马家的“死士”。失败和死亡对他来说并不可怕，遗憾的是自己英雄了一辈子，结局却如此的窝囊。所以他才说“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遗憾有之，却从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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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18年，段匹磾缢杀了刘琨，时年四十八岁。子侄四人一起被害。
他的身后事却比较狗血，懦弱的朝廷考虑到段匹磾力量还较强，可以替朝廷讨伐石勒，所以不为刘琨举哀祭奠。直到320年，司空府故属卢谌、崔悦在刘琨死后就辗转投奔了段末杯部的刘琨儿子刘群，他们从北方辗转表奏晋廷，替刘琨诉冤。早年被刘琨派往江南进表的温峤趁机再次上表，请求昭雪刘琨。
晋元帝遂追赠刘琨为侍中、太尉，并赐谥号。
多年以后，王敦起兵叛乱，也正是这个温峤“深入敌后”取得王敦信任后，探得情报后伺机向晋明帝举报，为朝廷平叛赢得先机。最终王敦春秋大梦一病亡，温峤也算是间接为姨夫刘琨报了大仇。
1800年前，刘琨在监狱里屈辱地接受了命运对他的不公。不过，历史最终还予他公道。《晋书》有言曰：“世乱识忠良。”益斯之谓矣。天不祚晋，方启戎心，越石区区，独御鲸鲵之锐，推心异类，竟终幽圄，痛哉！
明人王世贞之评更有时空感：“余每览刘司空“岂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未尝不掩卷酸鼻也。呜呼！越石已矣，千载而下，犹有生气。彼石勒段磾，今竟何在。”
想来，百炼钢早已立身精魂榜。
烈烈风骨，终能铸泱泱华夏！
【参考文献】
《采菽堂古诗选》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9年
《魏晋风度诗与思》卫军英 浙江大学出版社
《六朝文学史》 戴建业 上海文艺出版社
《迷乱狂欢三百年》 梅毅 天地出版社 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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