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网上看了好几篇文章,分析李纨与娘家来往少的原因,无非是李家书香世族,清贵,看不上军功出身的贾家。尤其在读书有前途的贾珠死后,更加断绝来往。按这个思路下去,李婶带着两个女儿入住贾家,就成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大约几个月之前,我刚开始做自媒体的时候,也持这样的观点,好像还写过文章。但是几个月来,为了写文章,又反复读《红楼梦》,读得比较细致,看出了一些从前忽略的东西。
抄检大观园的前后,情节紧张,矛盾激烈,大概很少有人注意到卧病的李纨一句闲话:“昨日他姨娘家送来的好茶面子,倒时对碗来你喝罢。”
“他姨娘”是谁?按照惯例,妇女说的“他姨娘”,不是丈夫的姨娘,就是儿子的姨娘,不可有指自己的姨娘,也不会这样称呼丫鬟老妈子的姨娘。贾珠已死,生母是王夫人,王夫人的姐妹可能是李纨所说的“他姨娘”。
但王夫人的姐妹,在京中的只有薛姨妈一个(薛姨妈未来之前,王子腾要出京,王夫人就“愁又少了娘家的亲戚来往”),就住在贾府之中。薛姨妈给外甥媳妇送点食物是可能的,但好像不会撇开宝玉探春,单给李纨。如果人人有份,李纨又不会在这时拿出来待客,因为上一句话就是尤氏说的“你这一向病着,那里有什么新鲜东西?”况且薛姨妈在贾家居住已久,大家都对她有统一的称呼“姨太太”,李纨也不可能别出心裁称为“他姨娘”。
不是贾珠的姨娘,就只能是儿子贾兰的姨娘,也就是李纨的姐妹了。给李纨送茶面子,日常食品,而不是生日节日庆典、走形式的礼品,足以看出李纨与娘家人来往密切。
有人会说,李婶不是带了两个女儿进京吗?李绮李纹不是李纨的堂姐妹吗?难道这个“他姨娘”不会是指绮纹姐妹吗?
如果是别的场合提到“他姨娘”,完全可能是指绮纹姐妹。但这里是送“好茶面子”,绮纹姐妹作为未嫁之女,跟着寡母生活,会由她们给堂姐送东西吗?如果是“绛纹石戒指”,或者“打的蝴蝶结子”,倒是有可能。可这是“茶面子”呀!
况且第五十八回提到,“李纨处目今李婶母女虽去,然有时亦来住三五日不定”,李婶母离开贾府,去哪里了?第五十三回说“李婶之弟又接了李婶和李纹、李绮家去住几日”,寡妇回娘家,只能小住,不可能久居,除非是婆家死绝了,或者穷得活不下去。
邢、李、薛、王四家亲戚进京,只有薛蝌是后来赶来,李婶是本来就要专程进京的。寡妇千里出行,肯定是有目标,不会是像宝琴之父那样游山玩水闲逛。可见李家在京中,还是有亲戚的。这亲戚,当然也是李纨的亲戚,母家父、叔、伯、兄弟或者堂兄弟之类。
李家的亲族,以及他们的女眷,还跟李纨照常来往着。只是行事低调,不张扬。至于说作品中为什么没有写?《红楼梦》是文学作品,又不是流水账,哪可能事无巨细、一一列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