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郑丽莉
松弛感,是一个人不紧绷、不纠结、不焦虑的精神状态。邢岫烟就是《红楼梦》中,难得地具有松弛感的人,作为贫寒人家的女儿,她即使身处贾府这个富贵场中,也不佯羞诈愧、轻薄造作,而是顺其自然、落落大方。也正是因为拥有这一份松弛感,邢岫烟把一手烂牌打出了王炸,得到了命运的垂青。
一、淤泥里开出的青莲
邢岫烟的父母是酒糟透顶之人,姑母邢夫人于儿女份上十分淡薄,更不用提对待这位侄女了。
邢岫烟一进大观园,邢夫人就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邢岫烟扔给了凤姐。
凤姐与婆婆邢夫人的关系十分尴尬,思虑再三,凤姐又把她安排与迎春一起住。为的是如果日后邢岫烟有不顺意的事情,纵然邢夫人知道了,也与自己无关。
与一起进园的宝琴、李绮、李纹相比,这个待遇简直是云泥之别。
原因无它,就是邢岫烟的家里穷。这次进京,邢岫烟的父母是为了让邢夫人帮忙治房舍、帮盘缠,其本质,和刘姥姥打秋风无二。
寒门子弟,在“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的贾府,是很容易产生紧绷感的,像秦钟,就生出惭恨之意;如秦可卿,就会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但邢岫烟是个例外,她身上有着闲云野鹤一般的淡然之气。
追根溯源,是因为她结识了妙玉。
邢岫烟的父母虽然糟糕,但客观上,给了她完整的家,有了这个家,邢岫烟才会有和妙玉结识的机会。
十来年前,因为没有房子,邢岫烟一家人在玄墓蟠香寺租赁房子居住。
因为当了蟠香寺的租客,邢岫烟和妙玉成为了邻居,和妙玉有了“半师之谊”。
师父妙玉,是邢岫烟形成松弛感的助推器。
是妙玉,让邢岫烟有了识字的机会,还让邢岫烟有机会阅读诗文、博览群书。
妙玉其实是没有松弛感的,但书本中的先贤有。诗歌里,有白居易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经书里,有《论语》的“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胸怀何其辽阔!
妙玉的高雅品位,也给了邢岫烟实打实的熏陶。不说别的,单说妙玉为了高品质的泡茶水,在梅花上扫了雪水,放在鬼脸青瓮中,埋在梅花树下五年,这份耐心、雅趣,不是人人都有的。
两个年龄差不多的小女孩,在陪伴的岁月中,互相之间,也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妙玉有雅的“形”,邢岫烟却得了雅的“髓”。
于是,贫穷、糟糕的邢大舅夫妇,却有了邢岫烟这样不凡的女儿。
就像一池淤泥中,开出了一朵亭亭玉立的青莲。
邢岫烟的松弛感
刚进大观园,邢岫烟其实是被歧视了。住到大观园后,一个月仅有2两的月银,邢岫烟的生活捉襟见肘。
平儿的虾须镯不见,大家不约而同地怀疑,偷镯子的,是邢岫烟的丫鬟。
聪明如邢岫烟,不会察觉不出来,但她没有着急地为自己辩解。她平静如常,只是默默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没钱打赏下人,就典当掉自己的棉衣打赏,不叨扰主人。
邢夫人不愿意另外出钱接济他们家,让邢岫烟省出一半月银自己接济父母,邢岫烟没有埋怨,默默照做。
在大观园观雪赏红梅,邢岫烟虽然没有华丽的锦衣,却欣然前往了。即便是家常旧衣,冷得拱肩缩背,她也能泰然自若地和大家一起观赏由宝琴宝玉组成的“雪艳图”,没有一丝“人有我无”的恨惭。
芦雪广联诗,虽比不过黛玉、湘云的才思敏捷,邢岫烟也联出了一句“冻浦不闻潮,易挂疏离枝”。
诗句不多,却自成一格。
更令人惊艳的,是随后的诗会。邢岫烟吟咏出了《赋得红梅花》:“桃未芳菲杏未红,冲寒先喜笑东风。魂飞庾岭春难辨,霞隔罗浮梦未通。绿萼添妆融宝炬,缟仙扶醉跨残虹。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
“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妙玉把梅花种在了自己的院子,邢岫烟却把梅花种在了自己的心里。
邢岫烟也是难得的,能够懂得妙玉的人。
妙玉“天生成癖人皆罕”,很多人不了解她。当宝玉因为不知道回妙玉“槛外人”的拜帖,急得焦头烂额时,邢岫烟刚好路过,不徐不疾地指出“槛外人”的由来,分析了妙玉的秉性,还为宝玉支招,回帖“槛内人”。
是宝珠总会发光的,更何况大观园内的众人都有识人之明。
大家开始以平等友好的心态和邢岫烟交往:探春看邢岫烟没有配饰,送给她玉佩;凤姐注意到她冷得拱肩缩背,送给她大红猩猩毡;宝钗无意中发现她的当票,帮她把棉衣赎了出来。
“云无心以出岫”,无论是富贵还是贫穷,无论是冷遇还是热捧,都能够安之若素,有才华,却不恃才傲物,这样的松弛感,谁不喜欢呢?
(二)拥有松弛感的女生更好命
邢岫烟身上的这份松弛感,让贾府的长辈们注意到了她。
薛姨妈见邢岫烟端雅稳重,是个荆钗布裙的女儿,便有意将邢岫烟说给侄儿薛蝌为妻。薛姨妈将这个想法说与凤姐,凤姐没有因为婆婆邢夫人与自己的龃龉而推脱,而是一应力承,想方设法,请求贾母做保。
贾母也喜欢邢岫烟,“硬作保山”,最终,邢岫烟与薛蝌定亲。
薛蝌,曾经让贾宝玉感叹:“像是宝姐姐的同胞兄弟似的。”人品气质如薛宝钗,薛蝌也不会差劲到哪里去。
更兼两在上京途中,邢岫烟和薛蝌有过一面之缘,两相乘意。这在盲婚哑嫁的过去,也算是幸运的了。
薛蝌的家庭条件,虽然不比薛姨妈家富有,但过上小康生活,绰绰有余。
和原先跟着父母四处漂泊、投亲靠友的日子相比,婚后衣食无忧、夫妻相得,这场婚姻,让邢岫烟的命运实现了小小的逆袭。
把时间轴拉长,放眼《红楼梦》中诸裙钗的结局,邢岫烟更是“好命”。
贾府大厦将倾,大观园中的女儿们,死的死,散的散。唯独邢岫烟,因为薛蝌家和贾府没有直接的亲缘关系,得以保全。
这是不是冥冥之中,命运给邢岫烟赠送的礼物?
当然,就算重新回到了贫穷的日子,邢岫烟也会安贫乐道,与薛蝌夫唱妇随的。
无论得失,都处变不惊。
拥有松弛感的女生,无论,都如何不会过得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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