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开国名将尉迟敬德是个很凶猛的暴脾气,李世民大哥和四弟的脑袋,他也敢提着上城楼,还没有禅位的唐武德天子李渊,也曾被披甲持槊的尉迟敬德吓得够呛:战战兢兢地下旨宣布李建成李元吉为叛军,然后他的十个孙子,就被尉迟敬德等人斩草除根了。
尉迟敬德等人帮着李世民杀光建成元吉的十个儿子,怎么看都有点过分:李建成被杀时三十八岁,他那五个儿子可能有几个成年了,但是李元吉被杀的时候只有二十四岁,他那五个儿子,应该一个超过十岁的都没有。
玄武门之变,大杀四方的是长孙无忌与尉迟敬德、侯君集、张公谨、刘师立、公孙武达、独孤彦云、杜君绰、郑仁泰、李孟尝等十人。当时的上柱国、翼国公秦琼和宿国公程咬金没有出现在十大功臣名单上,肯定另有隐情。所以李世民登基后,先是将他们的三千户食邑削减为七百户,又把他们的封号改为“胡国公”、“卢国公”。两人一起喝酒,那就是一对“葫芦”,分开就是两个按下去又飘起来的水瓢。
玄武门之变后,秦琼不用李世民按,就主动沉底了——他称病不朝长达十二年之久,史料中没有一次关于李世民送医送药和上门慰问的记载,程咬金因为曾劝说过李世民及早动手而没有被冷落,直到年近七旬还在替李世民的儿子李治北征西突厥。
跟秦琼程咬金在玄武门之变中“表现不佳”截然相反,没有任何爵位(连男爵子爵都不是)、官阶为从四品下的秦王府左二副护军尉迟敬德却“神勇无比”:“(元吉)欲归武德殿,敬德奔逐射杀之……敬德持建成、元吉首以示之,宫府兵遂散。是时,高祖泛舟于海池,敬德擐甲持矛,直至高祖所。”
李渊禅位,世民登基,尉迟敬德名利双收:“及论功,敬德与长孙无忌为第一,各赐绢万匹;齐王府财币器物,封其全邸,尽赐敬德。贞观元年,拜右武候大将军,赐爵吴国公,与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四人并食实封千三百户。”
没过多久,这四位新晋国公(原上党县公长孙无忌、临淄县侯房玄龄、建平县男杜如晦、白丁尉迟敬德)都跟由全椒县子(爵)晋升为国公的侯君集一起,食邑增加到了三千户,由陈叔达在金殿上唱名公布,秦琼程咬金并不在增加(恢复)食邑的名单上。
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李世民的贞观朝,尉迟敬德风头盖过了秦琼和程咬金,甚至连皇帝的堂弟也敢打了:“侍宴庆善宫,时有班在其上者,敬德怒曰:‘汝有何功,合坐我上?’任城王道宗次其下,因解喻之。敬德勃然,拳殴道宗目,几至眇。”
按照《武德律》的规定,即使是打伤寻常百姓的眼睛,也要判刑两三年:“诸斗殴,折跌人肢体及瞎其一目者,徒三年;骨节平复及目得见物,并于本罪上减二等,徒二年。”
按照尉迟敬德把李道宗打出的伤情,恰好符合徒二年的标准,考虑到李道宗的特殊身份,还可以罪加一等,流放三五年也不算过分,但是李世民却只是对尉迟敬德进行了一番“严厉批评”就算了事,这就给我们留下了两个谜团:自己的堂弟差点被打成终身残疾,李世民为何高举轻放?能坐在尉迟敬德上首,在打架时和打架后都一言不发的那个人又是谁?
首先有一点我们可以肯定,坐在尉迟敬德上,并让他很不服气的那个人,肯定不是挂着上柱国、翼国公、左武卫大将军官爵在家休养的秦琼,因为别说秦琼坐在尉迟恭上首,就是骑在他脖子上,“尉迟大叔”也不会有半点怨言,尽管论起来他还真比秦琼大一辈儿。
尉迟敬德比秦琼大一辈儿,这事儿说起来也比较搞笑:这对曾经的对手,后来成了姻亲,尉迟敬德有个儿子叫尉迟宝琳,尉迟宝琳生了个女儿,这个女儿后来嫁给了秦琼的儿子,秦琼居然和尉迟宝琳肩膀头齐论弟兄。
秦琼管尉迟敬德叫“大叔”,对方未必敢答应,如果尉迟敬德敢质疑秦琼“尔何功”,秦琼只要指着朝堂上当做镇国重器的大铁枪说一句话就行了:“我拿着他,把你打投降了……”
在大唐开国名将中,秦琼几乎是神一般的存在,他那杆大铁枪,一直到开元天宝年间,都一直是国家大典时必须拿出来的展品:“秦武卫勇力绝人,其所将枪逾越常制。初从太宗围王充于洛阳,驰马顿之城下而去,城中数十人,共拔不能动,叔宝复驰马举之以还。迄今国家每大陈设,必列于殿庭,以旌异之。 ”
尉迟敬德霸道但不糊涂,当然不会自取其辱问秦琼立了什么功劳,也不会去招惹时任泸州都督、左领军大将军的程咬金,因为他也知道,在跟王世充打仗的时候,为了救裴行俨,老程表现出的凶悍,实在是能令人浑身哆嗦:撅断了洞穿自己身体的长槊,然后用断槊杀了两个追上来的骑将。
如果尉迟敬德跟程咬金叫板,不用李道宗开口,老程沙包大的拳头早就招呼过去了——老程在贞观年间也受封上柱国,并得到了李世民赏赐的金胡瓶和宝马金刀,儿子程处亮还娶了李世民的女儿清河公主。
算来算去,尉迟敬德在朝堂上的“仇家”也就是三个,那就是一同因为玄武门之功而晋升国公的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但是长孙无忌在玄武门之变中功居第一,而且是李世民的正牌大舅哥,坐在尉迟敬德上首,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也说不出啥来。
尉迟敬德不会问长孙无忌有啥功劳,因为谁都知道,即使没有玄武门之变,长孙无忌的功劳也不小,他受封从二品县公的时候,尉迟敬德还啥也不是呢。
排除尉迟敬德,剩下的就剩下两人可能坐在尉迟敬德上首而招致他不服和不满了,他们之间可以说是积怨已久:“敬德好直,负其功,每见无忌、玄龄、如晦等短长,必面折廷辩,由是与执政不平。”
在玄武门之变前,尉迟敬德就跟房杜二人结下了梁子:“时房玄龄、杜如晦被斥在外,召不至。王怒曰:‘是背我邪?’因解所佩刀反授之。谓曰:‘即不从,可斩其首以来。’敬德遂往谕玄龄等,与入计议。”
看了《旧唐书·列传十八》和《新唐书·列传十四》中这两段记载,我们就会发现尉迟敬德那句“尔何功”并非无的放矢,而房杜二人听了尉迟敬德的挖苦,再想想当年这家伙拔刀相向的凶恶样子,还真没法儿还嘴:我们当年是有点见风使舵,功劳也确实没他大。
这样看来,尉迟敬德使酒骂座,“班在其上者”者不是特指一人,房杜二人已经位居宰辅,都可以坐在尉迟敬德之上,尉迟敬德敢指桑骂槐的对象,也只能是他们。
尉迟敬德很快就为自己的狂躁付出了代价,先是被李世民骂了一顿,然后就被撵出了京城,直到贞观十七年(643年)二月,才“抗表乞骸骨”脱离了官场纷争,然后就在家闭门不出连头带尾十六年直到显庆三年(658年)十一月。
尉迟敬德拳打李道宗,可能是对房玄龄杜如晦位居其上不满,也可能是对李世民有点意见。看看暴怒的尉迟敬德,再看看逍遥的秦琼秦叔宝,读者诸君是否都想到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