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家刘昫在《旧唐书》里爆了一个猛料:“贵妃三人赍珍馔、宝器就寂第,宴乐极欢,经宿而去。”
李渊的三个贵妃,跑到裴寂府上狂欢,夜不归宿,第二天才回到宫中。因此刘昫批评裴寂:“留贵妃以经宿,终昧为臣之道。”
有夫之妇跑到别的男人家中留宿,这种事放在今天恐怕都不大妥当,何况是古代,更何况双方一个皇帝的嫔妃,一个是当朝大宰相,裴寂没被吐沫星子淹死,真是幸运。
他们一夜狂欢玩了什么,你尽可以猜想,但千万别把它当作社会风气开化的证据,因为三名贵妃其实是奉李渊的圣旨行事,而不是“网约”。
原来她们是带着任务来的——安慰裴寂一颗受伤的小心灵!
不久前,麟州刺史韦云起状告裴寂谋反。高祖李渊不敢怠慢,下旨调查,发现韦云起就是捕风捉影,裴寂被冤枉了。于是李渊拍拍裴寂的肩:朕的天下都仰仗你获得,你怎么可能谋反呢,之所以调查,就是要让天下人看到你的清白。
变相道歉后,李渊还觉得差点意思,于是就让三名最得宠的贵妃,亲临裴府与裴寂狂欢一夜。
有人告状,走调查的程序有什么不对吗?皇帝有必要这么低三下四,向一位大臣取媚吗?裴寂到底什么来路,让李渊抛弃了皇帝的尊严?
读唐史一定绕不开裴寂,正如李渊所说,大唐建立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裴寂的推动。
裴寂当时的身份是隋朝晋阳宫副宫监,与太原留守兼晋阳宫宫监李渊是好友。正是他与李世民、刘文静的搭台,才把李渊连哄带骗,推上了起兵反隋的戏路。
其中有一个后世“喜闻乐见”的故事就是,裴寂设计灌醉李渊后,让宫女陪侍。李渊酒醒后发现自己睡了隋炀帝的女人,吓得半死,没了退路的他只好顺从于“三人团”。
高度怀疑,这些宫女后来就成了李渊的新宠,三位贵妃也极有可能就是这些人,正因为是“故交”,她们才被派来执行特殊特务。
唐朝建立后,李世民、裴寂和刘文静理所当然地成了第一功臣,同时被任命为大唐帝国第一届宰相班子。
不过,地位极高的裴寂在历史上的存在感很低,他既没有赫赫战功,也没有经天纬地的谋略,倒像是个尸位素餐的混混,在“三人团”中,他也只是个打酱油的角色。
按史书记载,晋阳起兵其实是李世民与刘文静的大手笔,裴寂只是他们的提线木偶。原因很简单,李世民不敢直接对老爸明言,刘文静又没资格与李渊对话,而裴寂与李渊好得穿一条裤子都嫌肥。
武德六年,裴寂曾经提出告老还乡,李渊“泣下沾襟”,拉着裴寂的手说,你我要“相偕老耳”,将来“公为台司,我为太上,逍遥一代”。携手到老了,呵呵,用民间那个略显庸俗的“四铁”来形容二者的关系,都显得力不从心了!
李渊曾经将他与裴寂的关系,与刘邦和萧何、曹参对比,他说,你我二人都是系出名门,哪里是汉高祖与刀笔小吏可比的呢?所以“唯我与公,千载之后,无愧前修矣。”
隋唐时期是门阀集团最后的光辉岁月,人们对关陇贵族的膜拜,依然是社会主流的价值观。李渊出身于陇西李氏,世袭唐国公,家族规模堪称关陇第一。河东裴氏虽不及陇西李氏,可也历史悠久,人才辈出,稳居“五姓七望”第一豪门集团之中。
深谙政治之道的李渊很清楚,那个时代出身远比能力重要!这就是李渊对裴寂身份认同的原因。
二人还有着相类似的际遇,他们的家族虽强盛,但个人境遇却是日落西山的状态。
李渊混到五十开外仅是个从三品的太原留守,与爷爷李虎,动辄投票决定皇帝生死的牛叉劲相比,差得天上地下。裴寂更惨,一度穷得从老家到长安的路途,要靠11路公交车解决。
所以二人都有着共同的恢复祖上荣光的愿望。
有意思的是,二人在生活情趣上可谓高度一致。史书记载,李渊与裴寂都喜欢喝酒,都喜欢博戏,二人常常通宵对坐,天南海北地神侃。当然,他们的谈话内容,一定少不了混乱时局之下的对策。
正是共同的身份、共同的际遇、共同的情趣,让裴寂与李渊成了“蜜”友。
不过话说回来,那时候的李渊还不是皇帝,可以与裴寂平等交往,做了皇帝后的李渊,怎么还能把裴寂宠得不像话?
首先是李渊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没有丝毫开国之君近乎冷酷的理性。
李唐开国后,李渊与功臣们关系融洽,除了刘文静死得有点冤,他没有枉杀功臣。李渊对儿子们之间的矛盾,本能地从一个父亲的角度处置,而不是站在皇帝的立场,采取狠辣的打压措施。
很多时候,李渊纠缠于情感漩涡左右摇摆,导致简单的事复杂化。这些都表明,李渊其实不是一个理性的政治家,情感主导了他的言行。
李渊的这个特性,对大唐帝国来说绝非好事,但对裴寂来说却是幸事。武德二年,刘武周侵入太原,裴寂自告奋勇率军出击。李渊很高兴,任命他为晋州道行军总管,可临机决断便宜行事。结果裴寂辜负了李渊的期望,他在介休城下现眼了。
毫无作战经验的裴寂,居然把营地扎在了缺水的地方,刘武周部下宋金刚乘机截断了唐军的水源。裴寂傻眼了,赶紧移营吧,又被宋金刚半路伏击,全军死伤大半,他狂奔一夜才逃回晋州,丢了大半拉太原。
李渊没有责怪他,反而令他负责镇守河东。这就是李渊的短板,太感情用事,缺少决断力。
裴寂经此一败,胆气没了,面对大兵压境,他不是出城布防,而是搞了个坚壁清野,将城外老百姓往城里赶,并烧毁搬不走的所有物资,企图逼敌军不战而退。
结果老百姓不干了。老百姓活得不容易,就那么点粮食、草垛和房屋,你都给烧了让他们以后咋活?裴寂粗暴的工作方式,激起了百姓的反抗,一个叫吕崇茂的人带头,率领大家杀了县令,引宋金刚反攻唐军。
裴寂再次惨败,逃回长安。
河东西面就是关中,对长安的安全至关重要,可以说裴寂的失败,等于在新生的大唐帝国身上插了一刀。可李渊也仅仅是狠狠骂了裴寂一通,对他友谊不减当年。
其次,裴寂不选边站,维持与李渊的“布衣之交”,加深了双方友谊。
开国之君与功臣的矛盾,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功臣们选边站,站在了皇权的对立面。裴寂的无能恰恰成了他的保护伞,李建成和李世民谁都拿他不当回事,甚至都不愿意接触他。
孤立的裴寂,乐得紧抱李渊的大腿,置身于纷争之外。对李渊来说,能力不是首选,值得信任才是第一位,因此他每次离开京城,都留下裴寂替他看家护院。
最后,裴寂有自知之明,坚守住了忠诚的底线。
李世民即位后,裴寂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危机。一个叫法雅的僧人因妖言惑众入狱,把裴寂牵扯进来。因为这件事,裴寂被免职,削夺一半封邑,放归故里居住。
裴寂不甘心,请求留在京城,遭到李世民严厉斥责:你的功劳和才学都不足以担当宰相,你的地位纯属太上皇偏爱,武德年间的政令紊乱你有很大责任。我念旧情,没有杀了你,让你回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如此不留情面的训斥,裴寂颜面丧尽,只好收拾行囊回到家乡蒲州。
不料随后发生的一件事,让裴寂再次露了一把脸。有个叫信行的狂徒,对裴寂的家僮说“裴公有天分”。天分就是暗指裴寂有天子之命,这种话杀伤力很大,裴寂吓得不轻,又不敢上报,于是派人去灭口。
后来,负责灭口的家伙偷盗裴寂财产,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他告发裴寂谋反。因为这件事,李世民将裴寂流放静州。
原以为暮年的裴寂会在那里终了一生,岂料平地再起风雷。贞观六年,静州山羌作乱,羌贼准备劫持裴寂,胁迫他称帝反唐。裴寂守住了对李唐的忠诚,他率领家仆,奋起反击,居然打败了山羌。
消息传到京城,李世民很宽慰,下旨诏裴寂回朝。可惜裴寂再也无力回朝了,他病逝于路途。
诚如李世民所言,裴寂才能平庸,却被机遇推上了幸运之路;无能和忠诚又成了裴寂的两把保护伞,让他一次次躲过了波涛汹涌的政治洪流。能清醒地自我认知,裴寂的幸福不全是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