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广明元年(880年),十二月初五,长安人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迎接着未知的命运。一大早,城里就传开了,昨晚皇帝跑了,大魔头黄巢马上就要来了。
满大街都是慌乱不堪的人群,大部分是商人、贫民、乞丐。还有一部分人,昨天还是朝廷命官、达官贵族,今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皇帝抛弃了,比街头的乞丐也强不了多少。
企业垮了,老板跑了,职员们能不慌吗?朝廷的官员,有能耐的,赶紧骑马驾车,追赶老板。更多的是没多大能耐的,要马没马,要车没车,只能大眼瞪小眼。
头脑灵光胆子大的士卒,见宫城官府没了看守的,干脆进入仓库,抢劫官财。即使有看守的,也来个了监守自盗。更多的街头无赖、普通市民,也随后加入了这场“零元购”。
先是官府,后来民宅也未能幸免。这就是乱世中市民的宿命。几乎每次城破,都会有洗劫乃至屠城发生。在血染刀锋的日子里,强权、暴力横行,老百姓的命犹如草芥一般。
混乱持续到下午,冬天的太阳像个烂柿子般,挂在长安城外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上,眼看就要落入渭水。突然间,城外鼓角争鸣,喊声大振,如同渭水泻洪,一浪接着一浪,冲击着长安城每个市民的耳膜。
黄巢!黄巢!那个传说中杀人百万的大魔头,终于来了!
长安城东大门延兴门,吊桥早已放下,两扇巨大无比的城门大开两边。大路两旁,一眼望去,都是紫色红色,这是朝廷高官的官服颜色。三品以上衣紫,五品以上衣绯。
长安城里,凡是运动能力不行,没逃走的百官,都齐刷刷跪在这里,迎接新主人。谁都想给新来的主人留个好印象,这事济早不济晚。早去了有官做,去晚了脑袋不保。
长安城里军职最高的人,左金吾卫大将军张直方,做的更到位。一大早,他就带领几个朝廷重臣,跑到四十里外的灞上迎接黄巢。灞上,是进入长安的最后一站,在这里迎接方能显出诚意。
左金吾卫大将军,听起来威风凛凛,实则是个品级高、权力并不很大的职位。作为长安十六卫之一,主要职责是巡查都城,跟从皇帝出行,多用来安置失意回长安的节度使。张直方就是一个下台节度使,完全符合用人标准。
这人的老子是卢龙节度使张仲武,一代豪杰,威震边疆。可是老子英雄儿子不一定是好汉,可能是个狗熊。老子死了,他顺利接了班,也开始了作死的表演。
这人具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但是没把这股劲用在杀蛮族上,整天光找部下的茬,有事没事就杀人。部下忍无可忍,一起发难,要砍了这狗日的。这狗日的跑得倒挺快,一溜烟跑回了长安。
朝廷正为藩镇父子相继发愁,见这个败家子跑了回来,立马赏了他个左金吾卫大将军当当。大将军听起来威风无比,实则与节度使根本没法比,就是个保安队长而已。
期间,这个大将军故态复萌,喜怒无常,杀了好几个奴婢、士卒,被朝廷好一顿收拾。最惨的时候,被贬为恩州司户,到穷山恶水的广东恩平做个管理户籍的小官。
到了乾符年间,天下大乱,急需人才,宰相郑畋奏请起复忠臣之后。张直方这才又沾了老子的光,重新做了左金吾卫大将军。啃老能啃一辈子,老子死了还能啃,这就是最牛官二代、啃老NO.1张大将军。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现在的长安城,张直方就是百官之首。在他的带领下,百官华丽转身,完成了从唐臣到黄巢奴才的转变。
黄巢草军以大将柴存为前锋,大队人马随后跟进。长安市民这次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见到了从来没有这么多的军队。六十万大军,如同黄河之水,浩浩荡荡,无边无际。草军士卒个个精神饱满,大多都披散着头发,甚是威猛。运送辎重的大车,从东都洛阳一直到长安,一辆接着一辆,长度达到一千多里。
“快看!快看!黄巢来了!”一个眼尖的少年喊道。“你不要命了?!你不想要命,额还想要哩!得叫黄王!”旁边的老汉急忙捂住前面的嘴。
八匹高头大马,拉着一辆巨大的马车,轰隆隆驰过来。夕阳西下,马车发出奇异的光彩。这是一辆到处装饰着黄金的马车,车内坐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高大汉子,金盔金甲,神情有说不出的倨傲。这显然是大魔头黄巢了。金马车后面,紧跟着几十辆铜马车,车上人个个衣着华丽,面目凶狠,这是草军的大将们。
长安市民看热闹正看的高兴,一辆铜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腾地站起来,环视一周朗声道:“俺是草军大将尚让,受黄王之命,特告谕你们!黄王起兵,本为百姓。绝对不像李唐皇帝那样不爱惜你们,你们尽管安居乐业,不要害怕!”
长安市民常年受李唐官吏欺压,今天听到这么顺心的话,不禁一起欢呼起来。“黄王万岁!”“黄王万岁!”不绝于耳。草军士卒个个包裹缠身,里面装满了一路抢掠的金银财宝,此时也纷纷拿了出来,送给路边的老百姓。一时间,欢呼声更大了,“黄王万岁!”“草军万岁!”在长安上空久久回荡。
“哈!哈!哈!~~~……”金马车里爆发出一阵野狼一般的笑声。长安城,延兴门,这个六十岁的老男人不知道多少次从这里落榜回家。他已经压抑很久了,今天胸中块垒终于一扫而空。“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我做到了!”……
黄巢
金吾将军
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