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三娘是《水浒传》里的一个异类,读者普遍认为,她的行为模式不符合正常人的思维逻辑。
水浒第四十九回“三打祝家庄”,扈三娘的哥哥扈成,投降了梁山,并亲自将祝彪绑缚,送给宋江处置,路上遇“黑旋风”李逵,李逵一斧砍下祝彪的头,杀兴大起,又追杀扈成,最终将扈家庄一家老幼尽数杀害,一个不留。
杀完之后,李逵又让小喽啰们将扈家庄的所有财产,悉数抢走,可怜扈家积累几代的资产,被装成四五十驮,连夜押送回梁山,随后一把大火,烧掉了扈家庄。
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扈三娘和梁山都是有仇的,可她最后却嫁给了“矮脚虎”王英,彻底成了梁山人,这岂能不让读者大跌眼镜?
十年砍柴在其作《闲话水浒》一书中,对扈三娘的心理进行分析,认为她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即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的一种特殊心理,否则实在解释不通扈三娘的做法。
其实我们没有必要将扈三娘的情况特殊化,若真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那梁山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有这种病症。
“霹雳火”秦明,被梁山设计,弄的家破人亡,最终照样投靠了梁山;
“玉麒麟”卢俊义,被吴用假扮算命先生,在卢家题下反诗,这是卢俊义有家不能回,只能投奔梁山的导火索;
另有“美髯公”朱仝,携小衙内上街,被李逵一斧劈作两半,朱仝由此误失小衙内,被迫投靠了梁山。
不得不说,梁山上许多好汉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只是扈三娘的女子身份更具有特殊性。甚至有相当多的读者认为:扈三娘要么报仇,要么自尽,为什么要听从宋江的安排,嫁给身材短小、人品低劣的“矮脚虎”王英?
原著中,宋江为扈三娘、王英两人安排婚事时,从扈三娘的反应来看,她似乎对这门亲事也并不情愿:
- 宋江自去请出宋太公来,引著一丈青扈三娘到筵前。宋江亲自与他陪话,说道:“我这兄弟王英,虽有武艺,不及贤妹。是我当初曾许下他一头亲事,一向未曾成得。今日贤妹认义我父亲了。众头领都是媒人,今朝是个良辰吉日,贤妹与王英结为夫妇。”一丈青见宋江义气深重,推却不得。两口儿只得拜谢了。晁盖等众人皆喜,都称颂宋公明真乃有德有义之士。当日尽皆筵席,饮酒庆贺。——第四十九回
从“只得”二字,可观扈三娘并不是十分情愿这门亲事,她是被宋江“赶鸭子上架”,当着众多好汉提出这门亲事,三娘没有办法拒绝,但凡说一个“不”字,就是打宋江的脸——好比酒场上,一位颇有身份的人给你敬酒,无论会喝不会喝,都得一饮而尽,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规则。
从扈三娘的视角来看,她也真的是没了别的选择,梁山堵住了她全部的出路。
扈家满门被灭,房屋被李逵烧成了瓦砾场,家中财产一洗而空,哥哥扈成去向不明,扈三娘即便离开了梁山,她又能去哪里?
一些搞阴谋论的解读者,喜欢把扈三娘嫁给王矮虎的情节,进行低俗化理解,认为如果扈三娘不嫁给王矮虎,那梁山如此多男性,她一个未婚女子,岂不任所有人欺负?为了永久的安全,只能委屈自己嫁给王英。
其实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梁山能发展成地方之患,除了聚集众多好汉,还必须要有相对严明的纪律,才能聚沙为塔,具备战斗力。
若真如阴谋论所说,那所谓的梁山好汉就成了一群街头混混儿,根本用不着朝廷起兵,梁山内部自己就会因为“酒色财气”产生分裂,自行崩塌。
扈三娘嫁给王矮虎,是因为梁山使用了惯例做法,断了扈三娘所有的后路,加上李逵灭扈家庄,并不是宋江授意,而是黑旋风自作主张,并遭到了宋江的批评,从人情上,扈三娘可能会像朱仝“误失小衙内”一样,对李逵心生恨意,但牵扯不到宋江身上。
除此之外,宋江还采用了软手段,扈三娘当日被林冲捉拿,擒回梁山阵营后,宋江就把她送到宋太公处,让扈三娘认宋太公当了干爹,自己则成了扈三娘的干哥哥——扈三娘一个女眷,没有父亲哥哥为她的婚事做主,封建时代女子的正统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娘只能听从宋江的心理。
从这一点来看,宋江确实具备识人之能,又颇有手段,既有硬实力,又懂钝刀子磨人的道理,知道怎么能拿捏住扈三娘的软肋。
宋江无疑是最大的受益者,他非常擅长对资源进行调配——说白了,笼络人心的方式很简单,给每个人他最想要的,他就会对你感恩,然后死心塌地跟随,这是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梁山好汉中,王英最是好色,当日捉拿住扈三娘后,众人都以为宋江要留着给自己当压寨夫人,宋江却把三娘送给王英,对于如此天降的好事,王英能不感激宋江吗?以后宋江调兵遣将,王英能不奋勇当先,为哥哥解忧吗?
至于扈三娘,被宋江安排嫁给王英时,她的感受是“一丈青见宋江义气深重,退却不得”,这份义气是针对王英的,而不是她扈三娘,即便知道这一点,她还是顺从了干哥哥宋江的命令,但凡她还有个家,还有亲爹亲哥哥,她都不会这样委屈自己。
但现在她坐在酒桌上,坐在对面的是梁山最大的领导,已经笑容满面地举起了酒杯,她能做的只有接过酒杯,然后一饮而尽。这个例子听着荒唐,可这样的荒唐,哪怕是在今天,也是司空见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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