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看《奇葩说》,一件事,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解读,没有谁对谁错,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比如北宋的王安石,本来面目是文人的,跟许多学而优则仕的人一样,文化本领置换为执政能力之后,他就把自己的身份转换为官人了。
官人与文人的区别是蛮大的,比如男女间事,官人一见这事就恼眼珠,斥为伤风化;文人一见这事就瞳孔亮晶晶,呼为真韵事。
苏杭有一位薛希涛女士,人漂亮,又有才,手动会弹吉他琴,脚动会跳霓裳舞,是个妙人儿。在娱乐都市里,薛希涛与祖无择先生眉间传情,腰间传手,按文人的说法,是红袖添香,但王安石同志却看不惯,一根绳子把他俩给捆了,竹片做皮鞭,在细皮嫩肉上飞,“为王安石所执,希涛棒笞至死。”
这王安石也真太不懂风情了!不妨来看看另一件相反的事。
郭子仪的儿子郭暖设宴待客,都会安排一场文艺晚会,唤家妓们载歌载舞,佳肴开胃,佳丽开怀。郭先生家庭戏班里,有个美人叫镜儿,芙蓉如面柳如眉,嘴唇小,腰子细,胸儿挺,臀儿圆,风华绝代,弹得一手好琴。文人李端看得入神,眼珠都不转了,按我们小市民的眼光来看,到主人家作客,却与人家的家眷眉目传情,多不道德?
郭暖先生也是文人,他不这么看,他把李端目光暧昧情形,视为才子爱佳人,就跟李端说:哥们儿,你以镜儿这个歌舞节目,即席赋一首诗,那今晚镜儿就归你颠鸾,明晚归你倒凤,夜夜都由你笙歌曼舞。
李端兴不可遏,逸兴遄飞,不到七步,诗已成:“鸣铮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郭暖是
一件风化丑事一经文人之手,马上转为风流韵事,不知道王安石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李端可能不算典型,毕竟不是名人啊,咱们做论文,得找名人名言做论据,非名人名言,做了论据也算不得数。下面就举个名人例子吧,说的是唐朝大诗人刘禹锡,被罢了官,官人身份转轻,文人比重加重,集贤学士李司空,“慕刘名”,那天邀请刘禹锡先生到府第。
酒是不消说的,当然更不差肴,歌舞晚会档次比郭暖更高:“厚设饮馔。酒酣,妙妓歌送之。”佳丽们环肥燕瘦,莺歌燕舞,风摆柳,裙拂水,按唐代的开放程度,不是薄纱轻透酥胸露,就是三点式走台真人秀,乱花迷眼,实在开眼。
歌舞佳处,有位叫杜韦娘的,丽中丽,色上色,按当今称呼,是一线明星,每次压轴戏都由她出演。她一出场,满堂惊艳,弄得刘禹锡呼吸快赶上杜韦娘的劲舞节奏了。李司空见之,知道刘禹锡已是激情澎湃,文思泉涌,趁热请刘禹锡先生赋诗助兴。
刘禹锡是何等文人?叫文人出一首诗,等于叫富人出一块钱,烂容易。刘诗人张口成诗,诗曰:“髤髤梳头宫样妆,春风一曲杜韦娘。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江南刺史肠。”
李司空女色见得多,确实是等闲事,刘禹锡是不是乡巴佬?未必,像他这样的名人,电视台邀请他做模特评委,会少吗?一边确实是激动,一边也是文人爱夸张。李司空也是豪爽人,歌舞一停,就当众宣布:才子配佳人,韦娘送刘公。
像郭暖与刘禹锡这事,让其他各界解读,都是问题。官方看这事,如王安石,是桩没廉耻事;女权主义者看这事,是桩欺辱妇女事;法官看这事,那是换妻啊,是要入刑的。我旁边坐着一位律师,他说:这事镜儿、杜韦娘要打官司,若郭暖与李司空请我做律师,那好说,我保他没事;若镜儿、杜韦娘请我做律师,最少要让郭暖与李司空坐三年班房。
这事之美妙处就是:官方没插手,没表态;我老婆看不惯,但事不关己,不发表看法;法律界人士呢,民不告官不究,对此没出台司法解释。只有文人在欢呼:好一件风流韵事!
就执法权而言,文人实在是弱势;但就对一些风月事的解释权而言,文人却是很有话语权强势了。平民如你我,若干些裸荐枕席、裸模走台、裸女写真等事,可能会被看成搞流氓活动,但文人去干,却多半是文化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