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是后人说的。做为一个弱女子,与狼共舞,你还能要求她能怎么样?不是真心也得真心,必定是活着就好,毕竟人性的弱点告诉她这还是有利可图。也能满足她的虚荣心。也只能是放弃自己的感情麻痹自己的良知了。究竟心里是怎么想的也只有她自己知,嘴不对心的事和话,古代帝王家都屡见不鲜,何况是一个女人?尽管有人说的天花乱坠,我却始终坚持有自己的看法,这是一个一直活在无奈中的可怜的女人。谈真心还是算了吧!谢谢
古代历史上,有没有奸猾狡诈的皇帝?
说一个不是皇帝的晋文公吧。对于春秋两位霸主,孔子的评价是: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
就是晋文公这个人特别的滑头。专门搞阴谋诡计。
这跟晋文公的经历有关,他是晋国的公子,一开始也不是太子,因为晋献公宠信骊姬,酿成骊姬之祸,太子申生被杀,晋文公逃了出去,就此在国外逃亡了二十多年,其间被卫国的农民嘲笑、曹国的国君戏弄,郑国的国君鄙视,吃尽了苦头,所以养成了爱玩阴谋的性格。
大家知道,晋文公封霸一战是击败楚国的城濮大战,这一战就可以看出晋文公有多狡猾,这一战很复杂,我出版了一本书,叫《读懂春秋,就懂了当下》,里面有详细介绍。这里就把这一段摘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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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秦、晋伐。(《左传》鲁僖公二十五年,秦穆公二十五年,晋文公二年,楚成王三十七年,公元前635年)
这一年的秋天,秦国带领晋国共同讨伐国。
国是位于楚秦之间的一个小国,国都在商密(今天河南省淅川县)。在政治上一直靠拢楚国,算是楚国罩的小弟。秦国带着晋国攻打国,一来是秦国试图扩展东部势力,二来,也是挑战一直在中原称王称霸的楚国。
秦晋一动,国就收到了消息,作为一个长期受罩的国家,基本上国防靠大哥,国没有含糊,马上给楚国送去了鸡毛信。
楚成王倒不是太着急,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秦晋之间的试探,而且秦晋也绝不敢于与楚国为敌,尤其是晋国,晋国的重耳在楚国受到过招待,收礼收得手软,没理由真的进攻楚国。于是,他只是象征性地下令驻守在析邑的楚军前往商密支援。下达命令后,楚成王特别告诉人不要慌,挺住,我马上调两个县的兵马替你们守城。
楚成王相信,只要楚国的旗帜出现在商密,秦晋必须退兵无疑。
接到楚成王的消息,人放下心来。普天之下,还有谁敢跟楚军为敌呢?于是,他们紧闭城门,坐等援兵。
历史告诉我们,当你越是指望别人时,就越容易失望,在一个暮气沉沉的黄昏,人不但没有等到久违的楚军,反而看到了秦晋的大军,不但看到的是秦晋大军,而且看到秦晋大军是押着析人过来的。
来到商密城下,秦国人挖了一道坎,牵来了牛,将牛宰杀在坎边,鲜血注满坎槽,秦国人又慎重其事地在上面摆上帛书。显然,这是秦国在搞歃血为盟,再结合析人已经被擒,很容易就可以推断出,在商密城下跟秦人结盟的就是原本在析邑的楚国人。
国人终于崩溃了,兄弟们这么死撑着,不就指望湖北的大哥能拉兄弟一把吗?没想到湖北人竟然跟陕西人结盟,再一次出卖了河南兄弟。要结盟就一起结吧。国人打开城门,集体投降。
等放下武器,请秦晋大军入城后,国人才发现,那些秦军俘虏哈哈大笑。有人上前给他们松绑,拍拍他们的肩膀以示辛苦了,再仔细一看跟秦国人结盟的根本不是什么楚国人。
这是一起秦穆公自导自演的歃血大戏。
在得知楚军前来增援时,秦军先抄近路,奔向了楚军驻扎的析邑,但没有发起攻击,而是虚晃一枪,直接来到商密城下。特地找了一些群众演员(秦兵)装作俘虏,并煞有其事地在商密下搞了一出歃血为盟的戏码,成功引诱国投降。
攻下商密后,秦晋大军杀了一个回马枪,攻破析邑,抓住了楚国的两位公子。
消息传到楚国国都郢城,楚成王着实愤怒了,他的一生,只有不断坑别人的一生,没想到自己竟然栽在了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秦国人身上。随便提一句,楚国人应该吸引这一次的惨痛的教训,重新认识一下关中的这些人。不要老是一付老子天下最精明的样子,那样就不会数百年以后又吃秦国人的大亏。
愤怒的楚文成派出了楚国的精锐,由刚升为楚国第一臣的令尹子玉亲自领军追击,没想到秦晋两国来得快,去得更快,等跑到商密,两国人已经拿着战利品跑走了。
气愤之下,楚国人做出了一个举动,顺势攻打了附近的陈国,还扶持了一直在楚国流亡的顿国国君顿子回国。
楚国人的思维还真不是好捉摸的,人家陈国一直紧密团结在楚国的旗帜下,这件事情跟陈国也没有什么关系,顶多就一围观群众,你无缘无故跑去打他干什么?
这与其说是楚国的愤怒所至,不如说是因为子玉的愤怒。
当年子玉就断定晋国的重耳必将成为楚国的大患,现在果不其然,重耳回国才二年,就跟着秦国跟楚国对着干。
国的被攻,并不是一件大事,楚国也没有受到什么很大的损失,但其中的象征意义不可小视。这象征着楚国通过泓水一战在中原打出来的威摄力已经在减弱。而作为一个强者,尤其是靠武力维持的强者,是不能露出自己的软弱。不然,像郑蔡许这些天天转着楚成王喊神通广大,法驾中原的人,会第一时间捅楚国一刀。
不能再坐视了,必须给予正面的回击,让中原人再次记起楚军的强大。
正当楚成王为从那里下手为犯难时,鲁国的来信无疑给他提供了一个跳板。
楚成王欣然同意,并亲自率领大军前往齐国,春秋最著名一战就此拉开大幕。
就目前介绍的情况来看,卫国是此战最初的缘头,齐国是闹事者,鲁国是请外援的,楚国是过江龙,秦晋则是背后隐藏的势力,但一开战,拳头却落到了宋国身上。
冬,楚人伐宋,围。(《春秋》鲁僖公二十六年,楚成王三十八年,宋成公三年)
引着大军朝齐国进发的途中,楚军突然变向,扑向了宋国,并将宋国的邑围了起来。
这一次宋国被打,倒不像去年陈国那样围观挨板砖般无辜。就楚国的动向来看,这一次出兵主要目标还不是帮助鲁国攻打齐国,而就是对付宋国。
究其原因是宋国最近干了一件让楚成王十分冒火的事情。
收到楚国在国吃了败仗,宋成王就跑到晋国进行访问,并与晋国签证了友好合作协定。这是中原诸侯国之中,第一个背弃楚国投奔晋国的。这样的首犯不办,楚国还怎么在中原立足?
在将宋国围住之后,楚军还分兵前往齐国。会同鲁僖公一共攻打齐国。当年齐孝公坐视恩人宋襄公被楚国攻打,这一下,他总算尝到了恶果。
齐军大败,楚成王还发挥所长,做了一件很不厚道的事情,他攻占了齐国的谷邑,然后把齐孝公的兄弟雍安排在这里,成立了一个亲楚的傀儡政权,还特地请了齐国著名大夫易牙当他的助手。除此之外,还把齐桓公的七个儿子全部搞到楚国当大夫,算是建立傀儡储备团。
一辈子对抗楚国的齐桓公要是知道了这个情况,只要要找管仲大哭一场吧。
至此,鲁僖公终于用楚军将齐国压制了下去,但鲁僖公同志也不要急于高兴,因为在孔老师看来,你这个行为简直就是惹祸上身。
关于这件事,春秋是这样记载的:
公以楚师伐齐,取谷。公至自伐齐。(《春秋》鲁僖公二十六年,楚成王三十八年,齐孝公九年)
前面这一句,孔老师用了“以”这个词,表示鲁僖公能够随意指挥楚军取得谷邑,这是不正确的,因为楚国人也是人,鲁僖公干嘛要用楚国人来替自己卖命?这样的批评还算比较温和,后面这句就要命了:公至自伐齐。直译过来,就是鲁僖公从伐齐的战场上回来了。这是一个反常的记录,因为有去必有回,回来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必须特别说明。如果孔老师特别说明了,就是表示别看鲁僖公随意指挥楚军十分潇洒,还取得了胜利,但这一次能够回来简直就是祖宗保佑。楚国人岂是好惹的,把他关到中原的大门外还来不及,竟然还当带路党,请他们来。更有人认为鲁国的祸患,一定会从这一件事情开始。
一个弱者引强者入境对付另一个强者,这简直就是玩火,要是楚国打完齐国接着打鲁国呢?又或者楚国败于齐国,那请楚国来的鲁国人就成了中原汉奸,简称中奸吧,只怕逃不了齐孝公的铁拳。
这个情况发生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但后面又确实没有发生,后人分析,这主要是两个原因,一个是齐孝公去世了。
在大军压境以及兄弟建立临时政府的双重打击下,齐孝公同志终于精神崩溃以至肉体瓦解了。对于这样一位国君,我只能表示,他实在有辱齐桓公的威名。
齐孝公一死,齐国又陷入争权的内乱当中,十年八载的也不会找鲁国麻烦。而另一个可能性楚国趁势攻打鲁国没有变为现实的原因是:晋侯出手了!
重耳同样期待这场中原大战很久了。
宋国被攻打,宋国大夫公孙固跑到晋国告急。
当这位曾经热情招待过他的宋国大夫站到自己的面前时,重耳意识到属于自己的时刻开始了。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宋襄公的模样,这个重伤却豪气不减的诸侯,他唯一的理想就守望中原的礼仪。当然,他也记得在楚国受到的礼遇,那个看似平易近人,但霸气横溢的楚王,征服一切是他所有的目标。
是时候迈出自己的一步了。
这是流浪中的重耳就期待、构思甚至是策划的局面,与最强者的直接对话,才能真正成为一个强者。但也可能灰飞烟灭。
在最重要的关口,重耳开始犹豫了。直到鲁国大夫先轸的一句话替下了最后的决心。
“报施救患,取威定霸,于是乎在矣。”
我们于宋国,有恩要报,对中原,有患要救,而我们的理想,我们的抱负,我们的威信,我们的霸业,就在此举!
此时,宋国在楚国大军的围困下度过了艰难的一年,而城外参与围攻的人越来越多。
冬,楚人、陈侯、蔡侯、郑伯、许男围宋。十有二月甲戌,公会诸侯,盟于宋。(《春秋》鲁僖公二十年,楚成王三十九年,陈穆公十五年,郑文公四十年,许僖公二十三年,宋成公四年)
这里的楚人就是楚成王同志,他老人家因为在会场绑架过宋襄公,所以终僖公一世,都被孔老师称为楚人。但这一句的批判重点还不是楚成王。
楚成王是一个恶人,恶人固然可恶,但最让人痛恨的是与恶同行的人。
在楚子之后,严格按照公侯伯子男的顺序列出,就像是楚子领了一群跟屁虫。
陈蔡郑许鲁这些都是中原的传统诸侯国,关起门跟宋国都是一家人,可竟然追随蛮夷的楚国攻打宋国。尤其是鲁僖公,竟然跑到宋国专门为楚成王主持诸侯大会,多半已经拜楚成王为江湖大哥,并定下了一起攻打宋国的总计划。
楚文王总算主导了一次诸侯会盟,但楚成王同志也不要骄傲,因为相比齐桓公,你这个会议的档次就差了点。因为齐桓公的会议最重要的不是参会人数,也不是与会首领级别,而是会议从来不动用兵车,大家都是宽袖轻衣前往,是为衣裳之会。您老人家搞的这次,大家都操着家伙,还刚从战场退下来,喝完血水,大家还要接着去攻打宋国。这次大会就实在称不上一次团结进取的大会。
人是需要比较的,当年齐桓公开会,有的诸侯还不理解,不服气,这一比较,才显出当年桓公的风采来。
当年在齐桓公率领下兵挥楚国,逼楚国前来结盟的诸侯,现在全成了楚国的马仔,世事变迁,往往就是让人如此唏嘘。
中原岂无人哉,俯首于楚人而自攻?
在鲁僖公嘻嘻哈哈请楚成王主盟之时,晋侯重耳正在举行晋国立国以来最为隆重的阅兵仪式。
重耳是与齐桓公齐名的霸主,有些史家甚至认为,春秋事实上,只有他们两位名符其实的霸主。两位声望相同,成就相仿,但实现的手段还是有一些差异的。
齐桓公采用管仲这位法家先驱为相,主要从管理入手,建立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行政机制,从而一举称霸,而重耳更重视国民教育。
在匡定周王室中,重耳展示了什么是义理,在攻原一战,重耳又展示了诚信。接下来,重耳用大规模的阅兵仪式,向国民展示了礼仪的力量。在这次大阅兵上,重耳设置一个叫“执秩”的官,专门负责爵秩的设置。这等于重耳自动放弃了荣誉称号国君一个人说了算的权利。
在重耳的示范下,晋国国内的大夫道德水平远远高于其它中原国家。
阅兵仪式上,重耳扩张军队,建立上中下三军。按照周礼所记天子六军,诸侯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的标准,晋国已经正式跨入一流大国的行列。军队是扩张了,但更重要的是主帅的人选,这个位置很重要,俗语告诉我们,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重耳找到了赵衰。在重耳看来,赵衰是还乡团的骨干,年富力强,上得厅堂念得诗,上得战场杀得敌。
对赵衰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而赵衰拒绝了这个任命,转而推荐了鲁国大夫谷。
这是一个高风亮节的推荐。因为这位谷不是还乡团的成员。
据赵衰介绍,谷大夫是礼义方面的专家,他来当主帅再合适不过。
春秋时,礼义是万能药,是放诸宇宙皆准的真理。所以由礼义专家来指导打仗,就不存在专业不太对口的问题了,重耳欣然同意了这个推荐。
赵衰能推荐,重耳还敢用。如此晋国,足以与楚国一战!
阅兵结束,晋军南下,冲向的却不是正被诸国联军合攻的宋国,而是曹国。
这个进攻方案是老同志狐偃提出来的,他认为曹国最近刚刚投靠楚国,如果攻打曹国,楚国一定会抽兵救援,等同于解了宋国的围。
这是传统的围魏救赵之计,曹国比宋国离晋国近,攻打曹国可以避免长途奔袭之苦,还可以调动楚军。但重耳同志同意这个方案不仅仅是为了救宋。
他从没有忘记旅舍的澡堂子里曹共公得意嚣张的笑声,也没有忘记那充满温情的一饭之赠。
这是树威定霸的征途,也是报恩与还击之旅。
那就打曹国吧,以偷窥罪论也该判刑了,可重耳却派人跑到卫国,请求卫国借条路给他去打曹国。我看了一下地图,卫国确在晋曹之间,但也不是非走卫国不可,据史家考证,当时诸侯国之间防范意义还不太强,并没有修建边关险卡的意识,著名的关卡以及长城大多都是在进入战国之后才修的。
不走卫国,换条路,也就多转二里地的事情。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去卫国借路呢?
原因大家想必也猜到了,当年卫文公也是对重耳不礼的国君之一,在卫国的五鹿,重耳甚至被卫国的野人羞辱过。这么多年过去了,重耳从五鹿得到的那块土疙瘩一直在家里供着,时刻提醒他那日所受的嘲笑以及当日的许诺。
五鹿之地,天赐于我!
那直接打卫国就好了,为什么要先攻曹而向卫国借路呢?
这里面牵涉一个借口的原因。大家都活在春秋,这是一个基本讲礼的时代,讲究师出有名。平白无故去打卫国是行不通的,因为卫国这些年还是比较讲道义。卫文公小气是小气了点,但却是有名的仁义之君,他的儿子卫成公也还不错,这两年还一直为了鲁莒和平而奔波,向卫国下手,只怕会引起国际社会的反感,而曹国就不同了。
据记载,曹共公同志不但是一个偷窥狂,还是一个暴力狂,经常欺负周边小国,我翻看了一下史料,以前确实跟着宋襄公干了一些不太道义的事情。
于是,重耳把目标定在了曹国,又向卫国借路,准备来个一石二鸟,据他本人的估计,卫国应该是不会借的,只要不借,他就有了攻卫的借口。
重耳本来是去救宋攻楚的,可去的路上就把两个旁边打酱油的曹卫两国给扯了进去。他应该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一盘将中原所有叫得上名字的诸侯国全部牵扯进去,一举决出雌雄的大棋局。
这样的气势,实是不世出的大棋士。
卫国凛然拒绝了晋国的借路请求。
晋国是假道伐虢这种借道兵法的商标执有人,卫国就是用脚指头想,也能猜出来晋国打得什么算盘。被拒绝后,重耳也不着急,条条大路通中原,此路不与爷,爷走他道就是。
放开卫国,晋军从卫国的南面渡过黄河,直扑曹国而去,看到晋国绕道而走,卫国松了一口气,仿佛送走了瘟神。但没过多久,他们就知道得罪重耳的下场了。
晋军冲到曹国扫荡了一下之后,猛然转向又扑向了卫国,而且冲向了五鹿,从这一点上看,重耳应该是属于天蝎座的,报复心理极其强烈。
这种大范围穿插跑动,声东击西之计,我还是从春秋上第一次看到。春秋大家都讲究指那打那,谁知道这个重耳一点不按规矩出牌。卫国仓促之下,毫无还手之力,没用多久,五鹿就被晋军攻陷,重耳总算实现了当年的饭土之赐。
拿下五鹿,围住卫国之后,重耳不慌不忙地跑到敛盂,跟新上任的齐国国君齐昭公会面。在见面会上,重耳对楚国悍然入侵齐国的事情进行了严厉批判,承诺一定会维护齐国的稳定。于是,重耳将齐国这一东方大国争取了反楚联盟当中。
这个盟会也算是对楚鲁盟会的一个回应。正要杀牲喝血酒时,卫成公的使者来了。
听说晋齐两国元首开会,卫成公连忙派人前来请求参会并结盟。
毕竟当年对你们不礼的是我父亲,你们打也打了,就此收手可好?
如果卫成公面对的是好说话的齐桓公,也许还有得救,但遗憾的是,他碰上了重耳。
重耳断然拒绝了卫国和谈的请求。也不能怪重耳太无情,要知道重耳这一次兴兵也不光是为了报复当年受到的冷遇,可怜的宋国还在受苦受难。要是这么快跟卫国达成和平协议,怎么将楚军吸引过来以解宋围?
卫成公慌了,他刚继位没二年,就摊上这样的大事,慌乱之下,他索性提出投靠楚国。消息传出来后,卫国炸开了锅。
大家应该注意到了,曹卫两国这一次还是比较冤枉的,因为他们两并不是楚国最忠诚的跟班,去年楚鲁郑等国在宋国结盟时,这两国就没有参加,也没有参与攻打宋国。曹国以前一直跟宋国混的,有不少裙带关系,他不来是情面抹不开。卫国不参与攻打宋国,应该是尊严在作怪。
卫国好坏也是文王之子卫叔康的后人,立国之初,组织上就交待了要他们多多寻访商朝的贤人,而宋国就是安置商人的国家。两国关系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春秋伊始,两国就经常合作,这些年虽然有些疏远,但好坏也是阶级兄弟,不至于帮着楚国打宋国。
现在卫成公要彻底投靠楚国,也就是要帮着楚国打宋国,这算什么回事?
群情激愤之下,卫国人干脆将卫成公轰出了国都。
卫国算是歇菜了,这对攻宋联盟来说是一个坏消息。可最紧张的还不是盟主楚国。
楚国人依旧紧紧围着宋国,也曾经派出一支偏师救援卫国,但被晋军击败。失败之后,楚国干脆弃掉了卫国这枚棋子。这其中可能对卫国没有前来开会,也没有出兵相助围宋有些意见,也清楚重耳玩的是围卫救宋之计,干脆以不变应万变按原定计划围住宋国。
真正慌的人是鲁国。
鲁国人的思维总是慢半拍,在刚请来楚国时,鲁国还能为指挥楚军而洋洋得意,甚至第二年还嫌天下不够乱,起兵攻到了杞国,其原因就是杞国在自己的国家用夷人的礼节。
人家用什么礼,跟鲁国有什么关系,鲁国狂到这种地步,颇有攀上豪门大户,看谁不顺眼就出拳的意思,
可等晋国把卫国收拾完,鲁僖公傻眼了。他没想到晋国竟然强大如斯,刚出兵就把已经恢复了七成功力的卫国打回了解放前。
考虑到晋国已经跟齐国结盟,而楚国又对卫国见死不救,说不定晋侯接下来就要围鲁救宋。
想到这里,鲁僖公的冷汗如雨,他只是想对付一下齐国,现在却把天给捅破了,把晋楚两只大虫引到自己的国境附近。到了此时,怎脱身才是最重要的。
显然,像卫国那样去乞盟是行不通了,一来晋侯未必答应,二来,要是楚国知道了,楚成王发起火后果的严重性,鲁僖公也是见过的。
怎样两面不得罪呢?面对这个被中原二流诸侯国比如郑国苦苦思索了一百多年的世纪性难题,鲁僖公还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将自己的大夫公子买给杀了。
据史书记载,这位公子买原本是鲁国派去援助卫国的,也许是因为去的慢,也有可能是被晋军击退了。反正无功而返。在楚国,这的确是杀头的罪,但鲁国历史上,我还没见到打了败仗就要掉脑袋的,要是这样,春秋鲁国第一君鲁隐公就应该第一个砍头,因为他就曾经吃过败仗,还在郑国当过俘虏嘛。
杀了公子买以后,鲁僖公做了一件十分不地道的事。他一边派人告诉楚国,自己令公子买去援助卫国,结果他竟然失败了,我就杀了他以示惩戒。然后,他又告诉重耳,自己不敢再与晋国为敌,这就杀了公子买当投名状。
这在写作圈,相当于一稿两投,公子买的一头两用,也算是做了一笔划算的买卖。
楚国没有任何怀疑,而晋国也接受了这个说法,并放弃了攻打鲁国的打算。
那倒霉的就是只有曹国了。
曹国很难攻。
将主力从卫国转移到曹国之后,重耳向曹国国都陶丘发动了猛攻,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竟然久攻不下。
晋军的士兵一批批死在陶丘城门之下,而重耳还看不到任何破城的希望。
出现这样的情况,应该不是一件反常的事情,而是正常的,因为攻城是所有战斗中最艰苦最没有成算的,楚成王率领诸国联军攻了商丘一年多还没有拿下,要想短时间拿下曹国谈何容易。
正当重耳焦头烂额的时候,又一个消息如同晴空霹雳而来。曹国人将晋国军人的尸体挂在了城头。这大概是曹国人想挫挫晋军的锐气,顺便让晋军下回攻城时有些忌讳。
这个就太过分了,好坏这些军人大都是士,都是有出身有尊严的。人死万事空,现在像被鱼干一样挂着,这简直是我在春秋见过最无耻的行为(之一)。
那些尸体在初春的寒风中摇摆,重耳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曹共公的大笑。
一定要拿下曹国!
可决心易下,方法难得。最后,重耳召集众人,听取群众意见。事实证明,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真有一个人提出了一个计策。
将军营移到曹人的墓地上去!
这是一个缺德的主意,但既然曹国人已经无礼在先,这样做就无可厚非了。重耳拍板决定,起营搬迁,到曹国八宝山扎营去。
曹国人慌了,那时候什么道教还没有产生,佛教也没有引进,大家最大的神除了头上的天,就是列祖列宗了。现在晋军住进了曹国的地下CBD,这怎么办才好?军营是临时建筑物,生活污水跟生理污水不分流,军人半夜起了床,也多半就地解决。这住不了两天,就得把墓地办成公厕了。
想了想,还是自己太过分了,晋军才这样干。认识到错误后,曹共公连忙让人把晋人的尸体取下来,并特地打造好棺材送还给晋军。能认识错误自然是好的,但送棺材就有些矫正过枉了。
这么多棺材是极易造成交通堵塞的,在过城门这个交通瓶颈时,就堵住了,而晋国也不忙着接收烈士遗体,趁着机会就冲进了曹国。
曹国遂破。
拿下曹国后,重耳先生专程拜访了曹共公先生并热情聚了旧。见面时,重耳倒没有提及当年澡堂子发生的不愉快事情,而是就曹共公这些年的胡作非为进行了严厉批评,最大的罪状是,曹国的公务员编制严重膨胀,国内享受部级待遇也就是乘高档车子的大夫就有三百人。这个数量到底高不高呢?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又不高,比如我现在所居的城市,据说公务车有一二十万辆。但以曹国的实际国情来看,确实太高了,曹国国内兵车可能还不足三百辆,可坐着玩的轩者比兵者还多。
但让重耳更生气的是,曹共公养着这么多闲人,竟然不重用当年曾经送礼给他的僖负羁。气愤之下,重耳脱口而出:将这三百个坐车人的功状献上来!
这个状曹共公同志是献不出的,怪只怪他自己不该偷看人家洗澡吧。
被当面喝斥之后,重耳做出了他的判决:将曹共公绑起来,押到宋国交给宋公!
这是一个不合礼的举动。因为抓住了一国国君,唯一正确的处置的就是交给周天子,因为诸侯是天子的臣,只有天子才能决定如何处置,而重耳偏偏将将曹公共送到宋国,大概是有深意的。
一来可以更彻底的羞辱一下曹共公。二来让宋国挺住,我们已经给你送来了曹共公。第三,当然就是刺激一下楚成王。
你围着宋国不放,我现在连你的马仔都抓了,还要送到你围攻的商丘,看你坐不坐得住。
这个举动彻底让他坐实了谲而不正的名声。
重耳这个人看上去谦虚有礼,但实际上招招狠毒。而跟他齐名的齐桓公嘻嘻哈哈,大大咧咧,有时候还耍点脾气,动点小心思,但本质上来说是一个十分正派的人。
出现这样的差别,还是得从两人的成长经历上找原因。
齐桓公同志虽然也短暂流亡过,但毕竟时日比较短,年纪轻轻就登上了齐国国君之位,又有管仲这位大师替他打理政务。这样优越的环境让他显得更为宽容大度也更洒脱从容,而重耳就没有这么幸运,他二十多就在一个严厉的父亲手下当差,到了中年,就踏上了极其漫长的流浪之旅。在那次旅行里,他翻过墙,断过袖,流过浪,要过饭,见过白眼,还被偷看过洗澡。按孟子的话说,是苦过心志,劳过筋骨,饿过体肤,空过其身。
齐桓公因为幸运,所以人生豪迈,重耳因为坎坷,而变得狡诈。
在宋国与宋襄公见面,看着对方裹着纱布的大腿,重耳领略了宋襄公的豪气,同时也吸取了前辈血淋淋的教训。
与楚成王这样狡猾的对手较量,只有比他更狡猾。
重耳相信这次楚国一定会被自己激怒。他在曹国耐心等待终极的一战,可大战来临之前,晋军自己出问题了。
晋军大将魏、颠颉这两位放火烧了曹国大夫僖负羁的房子。
一般来说,攻占对方城池,少不得要斗一下曹国的土豪分一下土豪的家产。但两位这一烧就闯大祸了,因为攻进曹国之后,重耳第一时间下了命令,不许进入僖负羁家,并且赦免了僖负羁的族人。这是为了报答当年僖负羁的一饭之恩。
这个命令引起了魏、颠颉的强烈不满,这两位早就有不满情绪了,他们都是当年还乡团的骨干,可回到国之后,重耳对他们并没有大加封赏,也不格外重用他们,比如这一次出征,魏只混了一个重耳驾驶员(车右)的职务。颠颉更是连名字都没露。
这个不满的情绪在攻占曹国后暴发了。
我们跟着你二三十年,其中还有十九年是在外面流浪,什么苦都吃过了,你也没怎么照顾我们,人家不过是送了一个盒饭,你就让我们不要去抢他的东西?
愤怒之下,这两人合着伙把僖负羁的房子给烧了,也不知道这两位是怎么回事,连纵个火都纵不好,魏竟然把自己的胸给弄伤了。晋国第一猛士的牌子该拆下来了。
收到消息,重耳发火了。他下这个命令,不光是报恩,还有树立自己威望,拉拢曹国大夫阶层的意思在里面,这两位愣头青不懂政治,只知道邀功请赏。这以后还怎么管理?
重耳下令将这两人当场逮捕,违抗军令是死罪。但在最后时刻,重耳犹豫了,现在大战在即,正是用人之计,一时就砍掉两位大将,无异于自断双臂,尤其是这个魏,他的家族在晋国实力雄厚,本人又能征善战,似乎值得挽救一下。
于是,重耳专门派人去探望一下魏,看看到底有没有挽救的必要。
听说国君的使者到了,魏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用纱布将胸口的伤层层包起来,然后跑去见使者。
“托国君的福,我现在没事了。”
说完之后,魏还往前猛跳了三百下(距跃三百),又横着跳了三百下(曲踊三百),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果然生龙活虎。
这是干什么,不是应该装病博同情吗?等使者走后,魏告诉部下,国君来看望自己,就是看我伤得怎么样了,要是我显得半死不活,他肯定要杀我立威,要是我能蹦能跳,就说明还有利用价值。国君一定会赦免我。
有这样的智慧,先前怎么跑去烧僖负羁的房子?
没多久,最后的宣判下来了,颠颉违抗军令,斩首示众,魏免去车右的职务,戴罪立功。
处理完这件棘手的事情,重耳再次把注意力放到楚军身上,此时,曹共公应该已经被押到宋国。以楚成王孤傲的脾气,应该会兴兵来战了。
可奇怪的事情出现了,楚军依旧按兵不动。
攻卫,攻曹,盟齐,押曹共公入宋,这所有的举动让人眼花乱,但楚成王已经看清楚了,晋国就是希望能够调楚国,从而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击败楚军。
看穿重耳的意图后,楚国咬定宋国,晋军攻卫时,楚成王还派了一支偏师去救援,晋军攻曹时,楚军干脆连象征性的援兵也不派了,而是一味猛攻宋国。
重耳,你不必再费心表演了,把你的晋国三军拉到宋国境内,寡人与你一决高下!
到了此时,似乎只有丢下曹国,放弃所有的花招,真枪实弹与楚军交战。这对晋军来说,是一个极其没有成算的下策。
在宋国境内,楚军纠集了蔡陈郑等数国联军,晋国虽然也有盟友,比如传统盟友秦国也派了一支部队前来支援,齐国也结了盟,但这两位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来的。尤其是齐国,更是新近结盟,真要对上阵,这些人到底有多少能跟着往前冲的,重耳实在没有把握。
以这样的组合去攻击楚国的多国联军,只怕没有多少胜算,但局势的发展并没有多少时间让重耳去细心做秦齐的工作了。
宋国又派来了一个使者,告诉重耳最近楚国加强了攻势,如果晋军再不来,只怕宋国就要撑不住了。
进,则无胜算,不进,坐视宋国战败,中原从此落于楚国之手。重耳陷入了困境,直到有一个人给他指明了胜利的关键。这个人是刚升任的晋军元帅先轸。
先轸也是赵衰推荐的。
在赵衰将中军元帅之位让给谷之后,重耳决定任命他为下卿,率领下军。赵衰再一次拒绝了这个任命,转而推荐了先轸。赵衰的理由是这个人善谋。
赵衰终于做了一个专业对口的推荐。
先轸,姬姓,先氏,他的专长就是军事。他应该是春秋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军事家。
要成为家,最重要的不是要有实战指挥经验,而是要上升到理论高度,形成系统的作战思想,像有的大神生平没摸过枪,但他称为军事家应该没什么异议。而像姬寤生,公子突,齐桓公这些人经常打胜仗,但没有形成自己的军事理论,就不能称为军事家,只能称为赢家。形成理论的证据之一当然就是有著作了。
先轸是有著作的。据《汉书艺文志》记载,里面有一个叫孙轸的人写了五卷有关兵形势的书和二卷图。而这个孙轸据考证就是先轸同志。
先轸是还乡团的成员,但他不像狐偃那样善于从心灵指引重耳,也不像赵衰那样善于吟诗,更不像魏这样受伤了还能横跳三百纵跳三百,所以以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但他还是等到了属于自己的机会。
就在不久前,他被重耳从下军指战员提升为中军元帅,也就等于从下卿升为级别最高的上卿。卿分上中下三级,先轸实现这个跨越式发展,一要靠天意。
被赵衰严重看好的谷同志在攻打卫国时病逝了。中军元帅的位子空了出来。
二要靠自己努力。
据我推测,重耳这一系列的攻卫攻曹之计应该就出自先轸的手笔,在汉书志中,先轸被归为兵形势方面的专长,汉书志专门解释了什么叫兵形势: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向,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
这大概就是最早的闪电战理论,晋军大规模的穿插跑动,声东击西,飘忽走位,正是这种闪电战最好的诠释。而据我推测,在曹国的祖坟上扎营这样缺德的主意大概也是先轸出的,因为晋国其他人都是以礼著称,唯有这位先轸以诡道闻名。孔老师为先人讳,就没有点名了。
于是,先轸凭着出战以来的出色表现,成功从下卿成为上卿,变成晋军的第一指战员。
能力越大,舞台才有多大,舞台越大,责任越大。
职位上来了,楚国老是龟缩在宋国不出来的问题自然就归他管。
重耳将先轸召来,介绍了当前的困境。
“宋国局势已经迫在眉睫,不救,宋国人就会向楚国臣服。请楚国撤军,楚军又不会同意,我只有与楚国一战,但齐秦两国又不会帮我们,怎么办?”
这似乎是一个死局,但先轸只用两句话就解开了这个困局。
“让宋国的使者丢开我们直接跟秦齐接触,让宋国给秦齐送礼,请他们帮忙宋国跟楚国讲和。我们再把曹卫两国的土地分给宋国。楚国舍不得曹卫的田地,一定不会答应齐秦两国。而齐秦因为被拒绝就会愤怒,他们自然就会参战!”
这实在是一个高明的计策,此计牵扯到七个国家,四个阵营,却仅仅用一条计就充分调到了这四方阵营,使得齐秦自愿参战,并激怒楚国以及再一次拉拢宋国。最后,还狠狠报复了当年不礼他们的曹卫两国。
重耳大喜,立刻照此执行。
在重耳看来,楚国人绝不会同意齐秦的调和,齐秦被激怒之后,就会率领兵马前来会合,到时,晋联军的实力就足以与楚联军一较高下。
六年前,重耳似乎感应到了今天,他也做好了执鞭张弓与楚成王较量的准备。可很快,他又收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楚成王竟然同意了齐秦的调和,率先退兵了。
这是一场极高水平的较量。晋楚双方虽然还没有直接对战,但已经在不同的场合暗中递招。在先轸出策之前,重耳虽然连胜二国,但他并没有撼动楚军。楚成王坐围宋国,胜券在握,而当楚成王收到齐秦两国的调停信后,他很快就猜到了重耳的意图。
是继续赌上楚国大军,一举巩固楚国的霸业,还是就此退去,保留实力?
权衡再三,楚成王选择了退去。
楚成王很久以前就猜到重耳会是自己的劲敌,潜意识里,他可能还期待着有一个匹敌的对手,可就在要上演双雄对决时,他却选择了退让。
这不是一个容易做出的决定,更不是一个懦弱的决定,这是无比复杂的战局上难得的冷静与忍让做出的决定。在先轸的计策一出时,楚成王就知道绝不可能取得场较量的胜利。而承认自己的失败,才有机会赢得下一场。
于是,楚成王先行从齐国退回到楚国申县,然后下令在谷邑扶持齐国傀儡政权的楚军全部退去,又给半围攻半断后的楚国令尹子玉下令,告诉对方不要跟晋国作战,因为晋侯在外面流亡十九年才回国,艰难险阻都尝过了。下面百姓的想法,他也都知道,而且还活到现在挺硬朗,这大概是上天在照顾他了,现在楚国的情况可以用三句话来形容:适可而止,知难而退,有德不可敌。
我们打也打过了,应该适可而止,晋国强盛,我们应该知难而退,晋侯有德,更是不可以战胜的。
楚成王得到了子玉的答复。
我必须与晋侯一战!
公然违抗领导意志出战的将军从来都不会是真正的赢家。白起,岳飞都是这样惨痛的例子。子玉虽然不知道这两位晚辈的故事,但这个道理应该还是懂的,而他之所以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只不过是意气用事。
子玉是楚国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他是由楚国功臣子文一手提拔起来的。
子文一生扶助楚成王同志,将楚国送上了图霸中原的大道。但他毕竟年纪大了。万一自己卒了,谁来接班?子文同志可是见过齐国教训,齐国自从管仲死了之后就陷入到谁管谁不中的地位。
在子文看来,子玉完全可以接过自己的重任,顺便提一句,子玉是他的弟弟,这个也算是举贤不避亲吧。
在泓水大战等一系列战斗中,这位子玉表现出顽强勇敢的作风,他也曾经独立完成过许多军事任务,照子文看来,是时候把重任交给年轻人了,可楚成王似乎并不看好。
在这一次出征之前,楚成王特地请来子文,请他再发挥余热,训练一下军队。子文明白君王还是不放心子玉,想了一下,他答应了。
子文拉了军队,从早上训练到中午,军事训练搞得稀稀拉拉,子文也不在意,大半天一个人也没有惩罚。消息专到楚成王耳里,楚成王明白了。
这是子文在消极怠工。既然老同志已经不想干了,那就年轻人顶上吧。
子玉接替子文治兵,从早上天没亮就开始训练,一直到天黑了才回来,一天之中,打了七个人鞭子,用箭刺穿了三个人的耳朵。
治军之严,着实让人佩服。子文喜出望外,特地鼓励子玉:加油干,国家安定就看你的了(以靖国也)。
楚国大夫纷纷跑去见子文,称赞他为楚国推荐了一个优秀的人才。
高兴之下,子文专门请大家喝酒吃饭,正当子文一边替子玉谦虚一边大笑时,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这份祥和的气氛。
一位叫贾的年轻人最后来到宴会场,这位贾大家可能不熟,但他的儿子很有名,他的儿子是楚国名相孙叔敖。
贾大摇大摆的到了宴会厅,来了之后也不向子文祝贺。子文感到很奇怪,就跑去问他原因。
“我不知道有什么值得祝贺的,我看子玉这个人刚愎自用,又不懂礼节。这样的人,治理国家也不行,指挥兵马超过三百乘就必败无疑。现在不要着急相贺,等他安全回国再说吧。”
大家都看好的楚国栋梁在这个贾的嘴里竟然成了废材?
子玉绝不接受这样的评价。
现在是他证明自己的最佳时机。他告诉楚成王自己不是为了要建立什么功勋,只求堵住某些人的嘴。请楚王给我派兵,我必与晋军一战。
用自己的荣誉绑架国家的利益,这是比追求功勋更坏的决定。
收到回报的楚成王愤怒了,虽说春秋时诸侯国的专制力并不是很强,国君常常要受到大夫的控制,楚国大夫分权的情况更严重,楚成王的父亲楚文王还受到过大夫保申的鞭打,被鬻拳兵谏甚至拒之门外,但这种直接不听领导招呼,擅自用兵的情况还是罕见的。愤怒之下,他只是给子玉派了西广,东宫与若敖之六卒。
所谓西广是楚成王的私卒,数量为三十乘,东宫则是太子的私卒,顶多也在三十乘,而若敖是楚国国君若敖的一脉后人,是楚国最为显赫的家族,子玉正是若敖族人。若敖之六卒正是子玉家的私兵,大概六百人左右。
除了这些兵力之外,子玉还指挥关申息两县的兵力。这些楚兵,就算加上郑蔡陈这些帮闲的,子玉的兵力已经不占任何优势。楚成王大概是想让子玉知难而退,但他还是低估了一个人的自尊心。
看到楚成王派来的楚军偏师,子玉毅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赌上自己的荣誉与性命,赌上楚国的霸业,决一死战!
子玉是一个无比自负的人,但他并不是一个没有头脑的人。在清点实力对比之后,他明白楚军的优势已经不再。要想战胜晋秦齐三国联军,必须采取一些措施。经过仔细考虑,他派出一个叫宛春的使者前往晋营,给重耳送了一个消息。
“请你恢复卫侯的君位,再让曹国复国,我就解除对宋国的包围。”
这是一个玄妙不输于先轸之计的提议,这其中的玄妙之处在于你既不能同意,也无法拒绝,如果同意,则等于重耳以一个国君的身份与楚国的大臣达成了一个不对等的和平协议,晋国无功而返,楚国保持霸主地位不变。要是不答应,重耳则会陷于道德批判。
面对子玉挖的这个大坑,狐偃第一个跳了进去。
“子玉太无礼了,他一个臣子敢要求两样,却只我们国君一样。我们绝不能答应他们?”
“我们还是答应吧。”先轸在旁边接口道,“子玉这一句话就安定了三个国家,我们要是拒绝,等于一句话就灭亡了三个国家。这样我们就陷入非礼的地步,还怎么作战?”
“如此一来,我们不就白来一趟了?”望着自己的新任元帅,重耳反问道,他相信对方一定有这个难题的办法。
果然,先轸思索了一下,提出了一个方案。
“我们可以私下答应恢复曹、卫两国,然后扣住楚国的使者,以子玉的性格,他一定会被激怒。”
最后,先轸说出了最后的决断。
“楚晋一战已经不可避免,一切事情就到战场上决定吧!”
子玉再一次被激怒了,他收到消息,晋国将他的使者扣住,而更让他生气的曹卫两国已经宣布跟楚国断交。在外交战场上,他再一次输给了先轸。
晋国人老是玩阴的,不能再这样跟他们纠缠下去了。我相信,最终的胜负只在战场之上。
子玉终于放手一搏,他率领楚国联军从宋国撤退,然后直扑向了晋营。
通过攻曹卫,押曹公赴宋国,结盟齐国,与鲁国和谈,以及扣押楚使一系列的动作,重耳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吸引楚军,调动楚军,然后一战胜之,从而彻底从楚国手中夺回中原霸主的地位。
可等楚军真的中计冲上来时,重耳却下了起营后撤的命令。
晋国的军人不干了,因为这是一个不合适的行为。
在春秋时,大家都讲究兵对兵,将对将,现在楚国竟然用一个大夫对抗晋国国君率领的大军,这已经是邈视晋国。晋国竟然还不敢应战,这说出去,晋国人的面子往那里放?
在大家情绪变得不稳定时,老同志狐偃再次站出来做解释,他给大家讲了当年国君在楚国的那些事,解释晋军现在后撤,正是为了兑现退避三舍的诺言。如果不退,就是我们不讲信用,楚国占据了道义。我们现在退了,就等于把选择权交给了楚国。如果楚国就此退去,大家可以握手言和,要是还穷追不舍,那就是楚国不对了。
春秋的战争是各国精英的战争,当兵的都是有文化的,都懂得理直方能气壮的道理,他们接受了狐偃的解释。
晋军按照当年的承诺,一口气退了三舍(九十里)。然后,他们静静等待着楚国的来袭。
楚国的士兵也是有文化的,知道一个臣子在对方国君的避让下还穷追有违道义。但子玉坚持前往。
子玉素以治军从严而闻名,搞训练都会打残一批,实战大家更不敢怠慢,在子玉的催促下,楚军终于抵达了最后的决战之地。
公元前632年四月一日,经过无数的周旋,晋楚两大阵营终于在卫国的城濮相遇。从人数上看,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决,晋联盟以晋为主力,齐秦相辅,而楚国率领着陈蔡两国。
晋耳的一生都在为这一战而准备,同子玉一样,他也赌上了自己的荣誉与抱负。子玉是违背了楚王的意志来到了战场,而重耳同样有包袱,他的负担来自时间。他已经是一个老人了,如果失败,就不再像年轻人一样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在这样的压力下,重耳做了一个噩梦,他梦到自己跟楚成王两个人打架,以这两位的年纪跟身材,打起来架应该别有趣味。抱着缠斗后,楚成王占了上风,骑到了重耳的身上,将重耳的脑袋砸开,开始吮吸重耳的脑汁。
这样的梦应该是来自于重耳内心的恐惧,在重耳的潜意识里,楚成王是一个蛮荒野人式的人物。同时,这是一个极其不好的预兆。
到底要不要与楚军一战?犹豫中,重耳叫上大夫们到晋营里走走,以期在自己的士兵身上得到勇气。
在晋营中,他听到晋兵在朗诵一首诗。
田野里绿草正新,我们正谋划丢掉旧田而耕新田。(原田每每,舍其旧而新是谋)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晋兵埋怨我丢掉在晋国的旧田而跑到中原争新田吗?晋耳困惑了,关键时刻,著名心灵导师狐偃告诉他:
“打吧,只要这一仗打赢了,我们就能称霸。就算输了,我们怕什么,晋国外有黄河,内有太行,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话虽然这么说,但……“楚国对我们有恩啊。”开始打退堂鼓的重耳搬出了当年的老黄历。
“江汉流域的姬姓国,已经被楚灭光了。跟这样的奇耻大辱相比,楚国给我们的小惠算什么?打吧!”说话的是晋国大夫、下军指挥员栾枝。这是一句大实话,七大姑八大姨二舅老爷们已经被楚国人灭光了,吃顿饭实在不值一提。
重耳沉默了,最终还说出那个让他感到害怕的梦。
“君上不用担心!”狐偃马上接口说道:“这是吉梦,我们面朝天将得天助,楚君在伏首认罪,我们必胜无疑?”
这不知道是根据那个小册子解的梦,但应该不是正版的《周公解梦》。重耳疑惑地望着狐偃。对方眼神坚定,不容置疑。
那就打吧!
成王败寇,就此一战!
在重耳为那个奇怪的梦而胆战心惊时,楚军主帅子玉同样也做了一个梦。他梦到黄河之神对他说:“给我琼弁玉缨,我就给你宋国的地盘!”
所谓琼弁玉缨是指子玉一套装饰有玉的帽子以及缀有玉的冠带,这个装备相当豪华,是子玉先生自己亲手打造的,还没有用过。大概子玉准备打了胜仗,回来接受颁奖礼用时的。
子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个要求(在梦中)。
梦醒后,子玉同样把这个梦告诉了自己的部下,大家一听,总感觉不对啊。
平时求神拜佛请神灵享用都来不及,好不容易黄河大神亲自开口了怎么能不给呢?他们推举楚国大夫荣季前去劝说,建议他献出这套玉冠。因为只要夺得胜利,生命都可以献出,何况一个手工艺品呢。
没多久,荣季从子玉那里回来了。看到正焦急等待的楚军将领,他摇了摇,失望地告诉大家,令尹不肯献出玉冠。最后,他悲观地说出了一个论断。
“不是河神要令尹失败,是令尹不愿为百姓献出,这是自取灭亡。”
子玉为什么不肯献出这付玉冠呢?
这应该不是小气的问题,归根到底这是一个自尊的问题。
子玉同志要用这一场大战的胜利来证明自己的能力,而且绝不依靠他人。所以当楚成王退下时,他甚至感到十分兴奋,认为是自己的机会来了。而所谓的黄河之神说要助他,在他看来则是一种耻辱。
我不会依靠任何人,包括神灵,我要用自己能力去夺取胜利。
最自负的人连神都拒绝。而这个梦说到底其实跟神也没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是唯物主义者,知道梦不过是大脑皮层的一种运动。但在历史上,确实有不少人的梦影响到了现实中的事件。这其中的关键不是梦到了什么,而是你怎么解释。
重耳的梦是一个凶梦,但在著名街角解梦大师狐偃的解释下,成了好梦,而明明子玉做的一个好梦,只要按梦操作,黄河大神倒不一定会兑现诺言,但楚军的士气一定会大大增强(参考义和团大神附体说)。
子玉拒绝了黄河之神的要求,他可能不信鬼神之说,但楚军士兵可是信鬼神的。主帅吝惜宝物,而拒绝河神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他们心上。
按照军礼,子玉派人前去晋营挑战。与三国张飞以问候对方祖宗开场的挑营方式不同的是,春秋的挑战显得彬彬有礼。
“请与君上的力士角斗,君上可凭栏观之,我有幸也能旁观一下。”
重耳派出了栾枝,同样给出了合乎礼节的答复。
“我们的国君已经听到您的命令了,楚君的恩惠我们不敢忘记,所以退避至此。我们为大夫退三舍,怎么敢同楚君相斗。但你们既然穷追至此,那就准备好你们的战车,明天早晨见。”
大家这么讲礼,倒不全是为了风度,而是为了占据道义上的制高点。在这个回合中,子玉依然败下阵来。
第二天的清晨,阳光驱散残留的夜色,风中有金戈的声音,战马套上皮甲,战车排列行阵,大仗在即。
重耳登上一处废墟,据史官所说,这里是古国莘国的废墟。
时光与尘土一起掩盖了过去的辉煌,新的传奇将在旧有的废墟上书写。重耳望着下面的平原,晋军七百辆战车排列有序,士兵庄严肃穆。
“少长有礼,可以一战!”
重耳由衷发出了感叹。
下来之后,重耳下了一个命令:去砍一些树木备用。
与此同时,子玉亦发出了誓师之言。
“这一天过去之后,天下将没有晋国这个国家了。”
城濮,四月二日。
随着击鼓声响起,数千辆的战车载着全副武装的士兵冲向了中央的一点。
最开始受到冲击的是楚联盟中的陈蔡两军。这两国算是春秋历史上最为著名龙套演员,尤其是蔡国,几乎是次次大战有他们的身影。可谓出工最勤劳。同样,被打得最凶的也是这两位。
晋国的下军在下军指战员栾枝的率领下冲向了陈蔡两军,据战场分析来看,虽然是下军。但实质上这是晋军的一支特种部队,起的就是冲击敌营,打乱对方阵脚的作用。这一支突击军装备了在春秋中不太常见的一种东西:虎皮。
冲出来的战马身上都披着虎皮。
陈蔡两军没有武松的胆量,自然被吓得魂飞魄散,没怎么抵抗就被溃不成军。
子玉并没有慌,他早就知道这些人都是来凑人数的,打仗靠他们是不行的,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楚国自己的军队。
“左军进击!”子玉下达了军令。
左军由楚军申息两县的军队组成,虽然是地方部队,但战斗力不可小视,子玉对这两支队伍也很熟悉,曾经多次率领他们出征,有一次还曾经率这两军灭掉过一个叫夔的国家。
楚军出马,果然不同凡响,一举扭转了不利的战局,连披着虎皮的晋国特种兵都抵挡不住,节节败退,很快也溃不成军。
眼前的乱尘四起!
根据曹刿当年的经验,观察一只败军要看车辙乱不乱,旗子倒没倒,晋军现在这个样子,何止辙乱旗靡。
于是,子玉下达了中军一并追击的命令。准备一鼓作气,宜将剩勇追穷寇。因为追敌心切,他们忘了他们追的不过是晋军的左军。
人家主力中军以及上军还没有动。
杀到性起时,楚军渐渐进入了晋军的包围圈,铜锣一响,伏兵四出,晋军中军以及上军冲将过来,将楚军的右军跟中军横截成二段。
子玉此时的心情大概相当于一万辆战车从心头驶过,每一辆车上都写着三个大字:上当!
的确是上当了,那些逃走时的乱尘不过是晋军大将栾枝用战车拖着树枝在地上狂奔造成的效果。其逼真达到了好莱坞史诗大片的制作水平。这才成功骗倒了子玉。
曾经以奸诈横行中原的楚人一直以为中原人都是好忽悠的老实人,可没想到这些中原人经过这么多年教训,已经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此时,陈蔡两个楚协军已经跑得无影无踪,申息两县的兵马被晋国分割包围,悲惨与绝望的声音不断冲击着子玉的耳膜,他已经知道,这一战自己必败无疑。
在最后的时刻,子玉终于做了出战以来唯一个正确的决定:收拢中军,丢下申息两军,抛下陈蔡两军,全数后撤。
至此,中原第一大战城濮之战以晋军大胜,楚国大败而结束,此战虽名为城濮大战,在城濮的战斗也不过数个时辰,但这场战争从前年六月的夏天,齐国进攻鲁国就开始了,此间经历鲁国求救,楚国攻齐,楚军围宋,晋军攻卫打曹等一系统相争,一直到这一天,一共经历了近两年的较量,才终于分出了胜负。
楚军退去以后,晋军跑到楚营里,对方仓促逃亡,物资都在原地。晋军就住楚军的营房,吃楚军的粮,一共吃了三天,四月六日才回国。
此战,彻底奠定了重耳中原霸主的地位,其成就,就战争一项而言,尤在齐桓公之上。但晋耳的脸上依然带着忧虑。
楚国虽然大败,但楚军中军能够不乱阵脚,尽数突围而出,说明楚军实在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他们的主帅子玉虽然指挥不利,但假以时日又能吸取教训的话,依然会是晋国的大患。
直到一个消息传来,重耳终于喜开颜笑。
“这下没有谁可以危害我们了!”
与屈瑕一样,子玉选择了自杀谢罪。
领着残兵,子玉向楚国退去,行到连谷,他将自己囚禁起来,派人向楚国报信。不久后,楚成王的回复到达连谷,这是一句极其冰冷的话。
“您如果回国,怎么对申息的父老交待呢?”
没有退路了,丧师之帅,唯有谢罪。
子玉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充满遗憾的一生。
这位楚国令尹不失为一个人才,但人才就如生铁,需要经过不断的锻打,经过水与火淬炼才能真正成为一块百折不挠的钢材。他与对手重耳最大的差别,就是前者经受过曲折与困苦,懂得畏惧与忍耐。
虽然如此,重耳依然重视这位对手,像他的父亲晋献公忧惧虞国有宫之奇,搞得睡眠质量很差一样。子玉一日为楚帅,重耳就坐不安稳(侧席而坐)。现在楚成王替他除掉了子玉,简直可以开香槟庆祝了(君臣相庆)。
子玉自尽,子文已老,楚成王的霸图终结了,重耳的雄风方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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