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黄泉,毋相见也。”
郑庄公姬寤生对生母武姜的恨意已无以复加,所以指天对地发下了如此毒誓。
郑庄公对武姜之恨大概得从三十年前说起。
那时是郑武公十年,也就是公元前761年,郑武公姬掘突受命娶了申侯女儿,即武姜。司马迁在《郑世家》如此记叙,“武公十年,娶申侯女为夫人,曰武姜”。(郑武公晚婚隐藏着秘密,详见昨日本人文章)
申侯——郑武公的这位老丈人可并非寻常人,同时也是周幽王的老丈人。周幽王姬宫涅与郑武公姬掘突既是堂兄弟,又是连襟。周幽王的废太子姬宜臼(即周平王)是申侯的外孙,《周本纪》中记录“太子母申侯女,而为后”。
周幽王极度宠爱褒姒,“竟废申后及太子,以褒姒为后,伯服(褒姒之子)为太子”,申侯火爆性子一下被点着了,所以“申侯怒而与犬戎共攻杀周幽王于骊山下”。申侯大发雷霆,勾结了犬戎,将女婿周幽王杀害了!
武姜大概铁随申侯,性格偏执,还偏心眼,又喜欢干预政事。最终因此导致两个儿子手足相残。
关于武姜偏心眼。从司马迁记叙来看,因为长子姬寤生难产而不喜欢,而偏爱顺产的次子共叔段。
“生太子寤生,生之难,及生,夫人弗爱”,“寤”的意思为逆,“寤生”即出生时倒着出来,用现在的话说太子就是一个难产儿。太子难产差点要了武姜的命,所以武姜一直不太喜欢寤生。
其实,当时比较迷信,认为难产儿是不祥之兆,所以寤生自然就不受喜欢了。
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后生少子叔段,段生易,夫人爱之”,其后三年又生了次子共叔段,因为生产顺利,所以武姜格外偏爱了。
武姜对共叔段的偏爱持续了三十多年,可以说是过分溺爱了。武姜对共叔段偏爱实际就是武姜干政的具体表现,司马迁在《郑世家》中黑料曝了三条。
二十七年,郑武公生病了,眼看着就要归西。在王位继承权上,武姜多次怂恿郑武公改立共叔段,“夫人请公,欲立段为太子”。
不过,“公弗听”,郑武公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太子姬寤生就是继承人。“是岁,武公卒,寤生立,是为庄公”,当年郑武公死后,太子寤生继任,这就是郑庄公。
武姜再次干预政事,是为共叔段请求封地。
“庄公元年,封弟段于京,号太叔”,“京”是今天河南荥阳东南。郑庄公姬寤生于郑武公十四年出生,于郑武公二十七年继位,此时郑庄公年仅十三岁。所以,共叔段的封地或许并非武姜请求封赏,而是直接逼迫姬寤生同意。
另根据司马迁年表记录,共叔段生于郑武公十七年,比姬寤生小了三岁。
对于共叔段的封地,祭仲认为违背了礼制,并提出了反对意见,“京大于国,非所以封庶也”。京国的管辖范围比郑国国都大了许多,面积大、人口多、种植区域广,这就是势力。
郑庄公无奈的说,“武姜欲之,我弗敢夺也”。郑庄公所说表明,武姜不仅干政了,而且还可能是强硬逼迫了郑庄公。
当然,这既可以理解为武姜极度偏心,甚至不惜逼迫一国国君;又可以理解为武姜喜欢大权在握,掌控一切。
参考其他史书,武姜还曾给共叔段申请其他更好的封地——“制”,但被郑庄公拒绝了。但是,“京”最终无法推脱了。而司马迁却未记叙这些,旨在说明武姜比较喜欢执掌权力。
“段至京,缮治甲兵”,共叔段到封地京赴任之后,为扩张势力做准备,忙于修造武器、盾牌。做这一切的目的,“与其母武姜谋袭郑”。
共叔段出生于郑武公十七年,到郑庄公元年他才是十来岁的娃娃,估计是没有能力“缮治甲兵”,也不会谋划袭郑,只能说这一切均出自武姜——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
“二十二年,段果袭郑,武姜为内应”,经过二十多年的准备,在郑庄公二十二年,即公元前722年共叔段偷袭了郑国的国都。共叔段还是比较听话,三十多岁采取了篡权夺位的叛乱行动。
司马迁在此虽明确武姜是共叔段的内应,但是要说武姜是这次叛乱的主谋也不为过。
“庄公发兵伐段,段走”,郑庄公派兵讨伐共叔段,共叔段失败退兵。“伐京,京人畔段,段出走鄢”,郑庄公又乘胜追击攻打了京都,京都人叛变投降了郑庄公,共叔段无奈出逃到了鄢城。
郑庄公最终在鄢城打败了共叔段,所以才有了历史名篇《郑伯克段于鄢》。“鄢溃,段出奔共”,鄢城溃败,共叔段逃到了一个叫共(今河南辉县)的地方,所以叔段因地为姓,才叫共叔段。
“于是庄公迁其母武姜于城颖”,郑庄公认为母亲过于溺爱,纵容,才使共叔段产生了篡权夺位想法。于是将母亲武姜流放到城颖,并发毒誓“不至黄泉,毋相见也”。
其实,从司马迁记叙来看,真正有政治野心的是武姜,而非共叔段。武姜贪恋权力,不惜挑拨两个儿子手足相残。
“居岁余,已悔思母”,才过了一年,郑庄公思母心切,但又不愿意违背誓言。颖考叔给郑庄公出了一个主意,既可以见到母亲,又不用违背誓言,“穿地至黄泉,则相见矣”。于是,郑庄公就让人挖地直至看到泉水,在所挖的隧道里母子相见。
司马迁以此说明郑庄公并非无情无义,也给郑庄公从未约束共叔段一个理由。正是郑庄公孝心至诚,所以即使母亲有过错也不会违逆。
然而,流亡在外的共叔段仍不知悔改,与卫国州吁结交为友。于郑庄公二十五年,卫、宋、陈、蔡组建了“国际联盟”共同攻打郑国,“国际联盟”率军在郑国东门外溜了一圈,不战而退。
司马迁对郑庄公未有褒贬,这不同于《春秋》、《左传》、《榖梁传》。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左传》
《春秋》针对“郑伯克段于鄢”这句话,都设计了潜台词。孔子太腹黑了!分析一下这句话的详细意思来看看孔子如何褒贬:
“书”就是《春秋》。“弟”,悌古字,顺敬兄长。
《春秋》中记载了“郑伯克段于鄢”。共叔段不敬兄长,所以不用“弟”字。交战双方好像两个国君,所以用“克”字。称郑庄公为“郑伯”,是讥讽他对胞弟有失教导。
贱段而甚郑伯也。何甚乎郑伯?甚郑伯之处心积虑,成于杀也。——《榖梁传》
贬斥共叔段,更贬斥郑庄公。为什么要更贬斥郑庄公呢?是贬斥郑庄公处心积虑,最终达到了杀害共叔段的目的。
《春秋》以及《左传》、《榖梁传》内容还挺多,大体意思就是贬斥郑庄公,好像共叔段之所以叛乱,郑庄公应该负主要责任。大概意思是:作为兄长,郑庄公没有起到教育引导的作用。
“多行不义必自毙”(出自《左传》),共叔段最终结局虽然都没有明确,但可想而知了。
《春秋》为何要弟弟犯错归罪于哥哥缺乏教导呢?如果不是武姜的偏心与溺爱,共叔段能到这个结局?所以说《史记》记叙还是比较客观。
至于郑庄公的责任,套用现在的话来说:放纵就是毁灭!
郑庄公既无法改变母亲的溺爱,也无力阻止弟弟的贪欲。那只能是放纵,由着共叔段自我堕落直至毁灭。
其实,无论是《春秋》、《左传》,还是《榖梁传》可能忽略了一个女人政治野心——武姜对权力的贪恋。
毕竟,武姜是申侯政治联姻的棋子,从骨子里渗透着对权力的迷恋。
